专注的搬运着尸体,行凶者完全不在乎恶魔到底在低语什么。
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悲惨的命运所抗争,结局一定是凄惨的,自行凶者敢触碰那些大人物的底线时便已注定。
她本来拥有一切。
哥哥拒绝了贵族的邀请去庄园尝试某种新药,隔天面目全非的遗体在下水道恶臭污泥里被捞出。
父亲为了给哥哥讨回公道向当地治安官举报贵族的恶行,回来时外套下全是暗紫淤伤,一直吐血,没几天便跟哥哥一块扔在墓园里,到咽气时都在死死捏着他口中所说能够讨回公道的依仗——一块可以召唤恶魔进行交易的破布。
他没有使用它,到死他都不想牵连其他普通人。
因为没钱,连他们的墓地都买不起,只能跟流浪汉的遗骸堆在一块等待焚烧。
为了给家里行动不便的爷爷和妹妹还有她,赚一些钱买活下去的口粮,悲伤过度的母亲活生生累死在工厂里。
工厂最后给的赔偿只有几张赎罪卷和三枚铜币,工厂主人蠕动着油腻大脸说她母亲有罪,因此才会在干活时死去,这样死去的人不能得到金钱的补偿,必须要赎罪,他一片好心把金钱换成了赎罪卷给她。
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妹妹饿死了。
最后半块坚硬的面饼还留在她怀里,那是妹妹留给她的。
她……抱起妹妹的遗体时轻的像纸一样…。
把妹妹的遗体在城外埋葬后回到家的她,回来时呆呆地望着熊熊燃烧的房子。
几个穿着无比漂亮,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摸到一下的华丽外袍,浑身带着各种宝石的魔法师学徒嬉笑着从她家门前离开,厌恶地避开了在污泥里瘫坐像是野狗一样的她。
那些高不可攀的见习魔法师们,互相探讨的言语里仔细描述着老人遭受地狱火灼烧后的种种表现。
像是在谈论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他们的老师给他们布置了课外作业,内容是仔细观察地狱火能对人造成什么样伤害。
他们并没有去观察,完全是在玩耍,向屋里无法行动的老人毫无人性的释放罪恶。
爷爷的尸骸至今还在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火焰,她甚至无法去收敛触碰他的遗体。
为什么她没有遭受所有的不幸呢,如果自己能代替家人承担所有不幸该多好。
她一直没有哭泣,在曾经被自己称为家的废墟前枯坐了数天,将妹妹留给她的面饼混着污水一点点磨碎吞进肚里。
没有一丝眼泪落下,心中火焰蒸发了所有软弱。
名为复仇的力量支撑着她从绝望中爬起。
在阳光明媚的周末,贵族老爷与贵妇人们从高档的马车上走下,一对接一对,欢声笑语的走进灰蔷薇礼堂。
礼堂内的钟声悠扬,工厂主人也在人群中,他正在跟礼堂里的教士商量着赎罪卷的大生意。
贵妇人们优雅地品味着礼桌前的水果甜点,一边轻轻扇动着普通人需要劳苦数十年才能买上一把的昂贵鸟羽折扇,礼堂不冷也不热,贵妇人们只是在攀比谁的折扇用料更加稀有珍贵,制作折扇的大师谁更有名。
钟声过后悠扬的古典乐回荡在礼堂里。
伴随教士的轻声问候、礼堂里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在认真地聆听着教士念诵的经文,仿佛真的能够因此减轻罪孽。
众人沉浸在心灵的洗涤中,直至昂贵的楠木大门轰然破碎。
待烟尘散去,贵族们看清大门遗骸上站着的是一个头套着破布,身形矮小佝偻的提着小刀的乞丐时。
人群哄笑了起来。
大家都认为这是教士今天特意准备的新节目。
直到肥硕的工厂主人被生锈的小刀喇开肚子,各种秽物流了一地时,所有人才尖叫着四处奔逃。
很遗憾的是他们的礼服与礼裙并不是在这种场合里用来“运动”的。
生锈的小刀在微弱的神秘力量加持下虽然很难砍动牛皮,但人还是较为轻松的。
礼堂本来就是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从未有人敢在这里作祟,因礼堂是很多手眼通天的贵族们通过各种关系脉络一手建立出来,背后牵扯到许多大势力与深厚背景,所以无人敢惹,礼堂里的守卫也都是挑的好看有有形的俊男美女。
这里不仅仅是日常祷告的地方,也是搞一些见不得人的聚会的私密场所。
本就处于城市中心周围却宁静优美的好环境此刻成了催命符。
种种巧合下,一把加持了微弱神秘的生锈小刀在此地大杀特杀。
暗红液体覆盖了价格高昂的白玉地板,顺着工匠们精心设计的排水沟向下水道流去。
海量持械的治安官迅速赶来。
没有任何人敢想象,连黑市里手腕最狠资历最久的老人都咂舌,谁敢在灰蔷薇礼堂里大开杀戒,能够去那里的每个人背后,都牵扯着数个背景脉络无比深远的大势力。
不管那个人是谁,能干出这件事的绝对是疯子。
始作俑者疯了吗?
从命运向她伸出魔爪时,她就已经疯了吧。
如果不疯狂,她连最后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众多尸骸垒成一圈。
她跪坐在中间,像是在为自己举起葬礼。
礼堂外脚步声轰鸣,来的治安官比那天哥哥死去时多的太多了,多到一眼望不到边。
将头上的破布扯下,浸入脚下血泊中,知晓她不识字,恶魔贴心地帮她念诵着召唤语,
【徘徊于黑暗虚无中的邪灵,
遵从古老约定,
享受血饲,赐我力量。
游荡于无尽深渊中的恶神
服从吾之呼唤,
前来此地!】
浸透了血液的破布从地上浮起。
治安官们破窗而入,还有不少从房顶跳下。
她就像是在看一场戏剧。
无数冰冷的刀锋从刀鞘里拔出对向她,装满弹药的火枪指向她。
享受了献祭的恶魔显出丑陋本体,在无数人的目视下,奸笑着想要吞噬她的躯体。
它没有履行契约给予她复仇的力量,反而想要吞噬她充满绝望的躯体。
吞吃一个充斥绝望的生灵,比浪费力气去屠戮毫无绝望的生灵带来的成长要多太多。
没有人来拯救她,连一个治安官都没有提起武器,他们准备目睹着闹剧结束好处理完向上层交差。
腥臭的风向她扑来。
不幸终究还是找到了她。
她的复仇像个笑话。
最后的呼吸间,她缓缓睁大了双眼,这是她最后的反抗。
癞蛤蟆一样的恶魔头颅狂笑着张大嘴巴露出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利齿,在吞向她的刹那被覆盖鳞片的暗红魔爪整齐从中间撕裂。
不可名状的三首怪物从恶魔尸骸中喷涌而出!
毫无形状的怪物重新汇聚成一体,随着光线流动,黑红之眸与白焰之眸同时凝视向他跪拜在地的佝偻凡人。
治安官们的附魔武器夹杂着除魔子弹狂风暴雨般射向从恶魔尸骸中涌出的存在。
“zashaloi!!”
异世语言与无数枪声同时回荡。
所有胆敢出手之人,尽数躯体爆裂扭曲腐化!
猩红礼堂眨眼转化魔窟!
无数魔怪痛苦尖啸着,畏惧着它们暴怒地主人!
迪斯·洛蓓跪在血泊中,颤抖着将额头放在魔神脚下——
向这个世界发出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