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也不想使用阴谋诡计，可目前形势不允许，若不这么做，那些官员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的准备化为泡影。
    只有自身利益受到伤害，这些人才会支持，让这些人成为变法助力。
    从曹国公府离开后，半路上方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陈学。
    “拜见方司柬，家父请方司柬过府一叙！”
    方时抬头看了眼太阳，有些为难：
    “明早可以吗？我还要回去喂小宝吃饭。”
    陈学垂下头颅，声音有些低沉：
    “家父就在这几天了！还请方司柬让家父不留遗憾。”
    “走吧！”
    等方时见到陈遇，却没看到想象中的面色苍白，全身瘦弱的情况，反而给人一种精神抖擞的感觉。
    面对方时狐疑的目光，陈遇笑了笑招呼方时坐下：
    “不必如此，有些修行之人会提前预知死亡，老夫并没有骗你。”
    “不知静诚先生找我何事？”
    陈遇端起茶壶，给方时倒了杯茶，语气带着遗憾：
    “云南之地我看不懂，按理说改变土地制度即可，为何要花费庞大的资源让云南孩童读书？
    读书也就罢，还进行考试，你这更像是在挑选人才。”
    “静诚先生没看错，不仅仅是收云南百姓之心，也是为了挑选各行各业的人才。
    交趾、云南两地人口稀少，适合这么做，想要全大明这么做，还需要再等等。”
    “这便是老夫看不懂的地方，如此多的读书人你该怎么安排？
    老夫见过太多人，哪怕地处偏远的孩童，他们不比任何人傻，只要给他们一个读书的机会，这些孩童会拼死往上爬。”
    方时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晚辈知道！自始至终晚辈的目标都不仅仅只是吃饱穿暖。
    大明接下来需要大量的人才，没有读书、不知先贤之言，无法成为真正的大才。
    这些人的去处也早有安排，最聪明的那批人会进入朝廷，次一点的就安排到各行各业，再次点的便让他们衣食无忧，再引导他们自强不息。”
    陈遇笑着摇摇头：“方司柬还是这么谨慎，老夫已是快死之人，只想知道大明的路该如何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的最终志向或者大明最终目标是什么？”
    方时端起茶杯，开始思索，他知道陈遇一直深受朱元璋信任，朱标也信任他。
    [说一些吧！人家都这么说，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大明的路该如何走，不是我能决定，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大明需要让全天下百姓吃饱穿暖，而后吃好穿好，不再为任何生存物资担心。
    目前正在做的是让勋贵、豪绅、地主将目光从土地和粮食上移开，转到工商上。”
    “所以你说的话都不是随便说说，朝堂上所说的什么时候土地变成废物，什么时候开始变法是真的？”
    “土地永远不可能成为废物，土地产出的利益满足不了勋贵、地主还是有可能。”
    陈遇轻叹一声：“商业繁荣只是假象，想要国家富强，粮食永远是根本。
    若人人去经商做工，土地产量不足，一旦遇到灾年，那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还有工业，士农工商的士农一直是中原王朝的脊梁，接下来工商两民会成为大明的血肉。”
    陈遇猛得瞪大双眼，满脸错愕：“你的变法从来都不是变土地，云南变法也不是真正方略？”
    “是也不是！”
    方时微微摇头：“改革土地是基本，没有这个一切都无从说起。
    先土地、后工商、再农村，大概就是这种顺序。”
    “说了这么多，老夫还是想不出你的志向或者大明的目标。”
    方时双眼一凝，语气肃然：“没有目标，大明没有永远的目标。
    人人都吃好穿好，那就探索整片大地，大地之后便是星空。
    若人人幸福安康，我会给大明找个敌人，若整片大地没有敌人，那就去月亮上找，去七曜上找。
    纵然天下无敌，大明朝廷也要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敌人，让大明永远有个需要超越的目标。
    开元盛世的教训不能不吸取，大明永远只能是第二。”
    陈遇悚然一惊，手中的茶杯都握不住，他想到了交趾，想到了朱允炆，嘴中喃喃道：
    “安王？分封建国？”
    忽然，陈遇站起身惊呼出声：“你准备用大明资源，给后世之君培养个敌人？
    你就这么自信自己会变法成功？若是中途夭折，你该怎么办？若是海外诸封地一直以大明马首是瞻呢？”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方时脸上，让人看不清神色，却可以从语气中听出，方时此时充满自信：
    “静诚先生，人性之恶你比我更清楚，我不相信有人面对幅员辽阔的土地，会不动心。
    若哪天大明真的覆灭，还有吾等留下一日来复的道路，让大明快速恢复生机。”
    说到这，方时看了眼天空，缓缓起身：
    “静诚先生所厌恶的溺婴一事，目前正在布置，大明太需要人口，晚辈不会容许任何人残害婴儿。”
    “多谢方司柬了！”
    说着，陈遇从茶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方时：
    “这是老夫所见过一心为民的官员名单，他们都是县令或县丞，哪怕做出政绩也不想升迁，希望能帮到你。
    等我死后，老夫那两个儿子也会入仕，只要是为了百姓，他们会一直支持你。”
    方时接过书本，躬身三拜：“晚辈之志此生不渝！”
    “你还未说出你的志向！”
    方时转身离开，只留下一言：“普天之下莫非民土、率土之滨莫非民臣。”
    望着方时离开的背影，陈学从门口走了进来：
    “爹，方司柬说的是大明的明？”
    “不！”
    陈遇摇了摇头：“是天下黎庶，包括你我、包括士农工商，也包括陛下！
    兼相爱走不通，他就将天下万民看做一体，让他可以在国事上走兼爱的道路，至于个人之间，他还是走儒家亲亲之路。”
    “工商真的可行吗？”
    “若是宋之前，必定不可行！现在就不一定了！”
    陈学目露狐疑之色：“何意？地还是这个地，人还是这个人，为何原先不行现在可行。”
    “蒙元西征打下大量土地，让我们知道西边还有许许多多国家，西边也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大国。
    加之海贸利润太高，早就让天下地主商人垂涎不已。”
    说到这，陈遇走到座位上缓缓坐下：
    “替我去皇宫一趟，我想见见陛下和太子，为你姑姑做最后一件事。”
    “爹！那时你还小，为何就一直记在心中。”
    陈遇默默垂下头：“都七岁了，我是怕死，不是还小，若我坚强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溺死，就为了节省一点点口粮。
    去吧！老天给我三天时间，就是让我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