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季婶早已备好了晚饭。一屉馒头,四个炒菜,一盆胡辣汤。这段时间她苦心钻研沈熠给她的菜谱,终于有所成就。
沈熠也确实饿了,和芸儿两人很快用完了晚饭,这才打了个饱嗝,带着芸儿钻进了书房。他要将关于炒茶法的内容写出来,明天去茶楼可能会用到。
半炷香后,沈熠放下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伸了个懒腰道:“大功告成!”言罢,他像是脱力般地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每当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身体就会很累,这可能就是金手指的弊端吧!
“少爷,您还好吧?”芸儿注意到了沈熠的情形,担心地道。
“乖丫头,别担心,我没事的,歇会儿就好了!”沈熠拍了拍芸儿的手,挤出一抹笑容道。
洗漱过后,沈熠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答应给别人带本好书,便强打起精神来,开始回想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些经典名着以及改编自它们的电视剧。他打算将书和剧结合起来,取其精华,从而编写出自己心目中更完美的书。最终,他选择了《红楼梦》!一者,《红楼梦》中描写了许多女子,她们性格各异,境遇不同,很有女性市场;二者,自打从柳含烟那里听说了九公主的事,他就觉得九公主和书中的林妹妹的遭遇颇为相似,也想把这书当作礼物送给自己的“未婚妻”。正好下个月还要进宫,到时候就拜托皇后转交给九公主。只是如今时间比较紧张,就先写一部分吧!
主意一定,沈熠就轻松了下来,和芸儿玩闹了一会儿,便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沈熠便起床了,匆匆吃过早饭,便拿着柳含烟给的玉佩,带着芸儿往镇国侯府名下的茶楼——茗香楼而去。
茗香楼位于御碑街,地理位置还算不错。其东面与京都第一大街朝天街毗邻,西面是朝中勋贵云集所居的国公巷,南面则遍布许多文人才子饮酒作乐的场所,北面虽无街巷,但却能看见京都赫赫有名的玉带河。一到晚上,玉带河上的景色更美。
这御碑街原本是前朝一位侯爷的府邸,后来前朝灭亡,此处便荒废了。恰逢圣朝新立,百业待兴,太祖皇帝赵景遂将此处划为集市区,改名为“御碑街”,并立碑以记,旨在恢复经济、稳定民生。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如今的御碑街早已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家店铺,涵盖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
半个时辰后,沈熠和芸儿终于来到了茗香楼。
刚下马车,守在门口的侍者便迎上前来,带着车夫老岑将马车送往后院。沈熠暗暗点了点头,对此项服务很是满意。他决定先了解一下茗香楼的情况,如茶楼的布局、经营、服务等。因此,他也没表露身份,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份茶点,又吩咐茶博士煮一壶茶。
此时时间尚早,来喝茶的人也不多,茶楼倒也显得清净。
“少爷,此处景色倒是不错,空气也好!”等待期间,芸儿将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外面,又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
“是吗?我也瞧瞧!”沈熠也学着芸儿的样子,趴在窗口。
不多时,茶博士已经将茶煮好了。沈熠尝了一口,果然和昨天在裕和茶馆喝的茶没什么区别,这更加坚定了他推广炒茶的想法。两世为人的他已经预想到炒茶问世后对这个时代造成的巨大冲击,甚至有可能引领圣朝的饮茶风潮。念及此处,他恨不得马上就在茗香楼推广炒茶,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找一些茶师来。
“伙计,叫你们掌柜的来!”沈熠想了想道。
“这位客官,不知是本店的服务不好还是茶水有问题?您可以直接跟小的说,要是小的解决不了,再请示掌柜的也来得及。”茶博士恭敬地道。
“都不是,我只是要跟你们的掌柜的谈笔生意!”沈熠微笑道。
茶博士闻言,急忙去请掌柜的过来。
“在下常贵,乃是茗香楼的掌柜,不知这位客官有何吩咐?”常贵拱手道。
沈熠也不啰唆,从怀中掏出那枚纹着茶叶的玉佩,放在桌上。
常贵一见玉佩,知道面前这人与镇国侯府的关系必然非同寻常,忙施礼拜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有何吩咐?”
“我叫沈熠,奉家母之命来接手茗香楼。”沈熠道,“从今以后,楼里的一应事务报给我就行!”
“公子见谅,按规制,在下需要先核查这枚玉佩的真假!”常贵有些拘谨地道。
“常掌柜请!”沈熠也明白这是常贵的职责所在,故而也没有其他想法。
常贵拿起玉佩,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这才递给沈熠,恭敬地道:“见过少东家!”对他而言,茗香楼的东家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他是掌柜的就行。
“常掌柜不必客气!”沈熠点了点头,收起玉佩。目前而言,这个常贵的表现他很是满意。
“少东家今日过来,可是有其他要紧事?”常贵试探性地问道。
“也没什么要紧事,主要是跟你碰个面,顺便查查三个月内的账。”沈熠道。
常掌柜应了一声,转身便去取账册了。
一打开账册,沈熠就有些头大。原来,圣朝采用的依旧是前朝那种流水登记的记账方式,整个账册的账显得很混乱。他只好随意翻了几页,便还给了常掌柜。
“不错!”沈熠装模作样地道,“今天先这样吧,我稍后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逗留了,你先忙!”
“少东家慢走!”常掌柜恭敬地将沈熠送出茶楼。
马车上,芸儿忍不住问道:“少爷,接下来是去望月楼吗?”
望月楼正是镇国侯府名下的酒楼,与茗香楼只隔了一条街,处于朝天街与国公巷的交叉口,客流量很是庞大。
“嗯,去看看吧!”沈熠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自己还需要一位信得过的“副掌柜”来帮他核账,一旦炒茶问世,获利必然不菲,再加上这圣朝的记账方式很是落后,他也不敢保证常贵日后会不会出幺蛾子。虽然柳含烟说此人还算本分,但人心似海,不得不防。可如今自己身边能堪大用的人只有阿财了,而院子里的事又少不了阿财,这让沈熠有些头疼。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几名有经验的茶师帮他研究炒茶。尽管茗香楼有很多茶博士,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自己绝不能轻易地将炒茶技术透露出去。
芸儿看到沈熠这番模样,知道自家少爷定然遇到了烦心事,于是道:“少爷,您有什么烦心事儿的话,可以说给奴婢听的。”
沈熠怜爱地摸了摸芸儿的脑袋,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芸儿听完,乐呵呵地道:“少爷,这有什么可烦恼的,缺人可以去买官奴啊!”
“官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乖丫头,你可真聪明!”沈熠如梦初醒,立马狠狠地嘬了芸儿一口道,“走,我们这就去买官奴,不去望月楼了。”
在圣朝,官奴基本上由犯罪的官员及其家眷、造反的士兵和农民以及其他触犯法律的人组成。官奴的身份一旦形成,其子孙后代也会没入奴籍,但可凭借功绩恢复良籍。而在官奴的管理和发配方面,圣朝承袭前朝旧制,主要由刑部管理官奴,由其下属的郎中分配他们的去向。例如,每当有官奴送来时,刑部会提前将那些有一技之长的挑出来以供皇帝赏赐或进行买卖,其余的则被发配去修路、运输、采矿等。而那些被主家买下的官奴,其生死都由主家决断。这些官奴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能脱了奴籍,很少会背叛主家,故而值得信任。
刑部府衙前,沈熠让芸儿在外等着,自己一人走上前去,跟门吏说明了他的来意后,便有书吏将他带至刑部员外郎唐平处。
“是你要买官奴?”唐平斜眼瞧着沈熠,敷衍地问道。他见沈熠一副富家少爷的打扮,估摸着又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败家子来找乐子,也就不放在心上!
“正是!”沈熠道,“在下经营着一家茶楼,想买一名懂账的掌柜和几名会制茶的茶师,不知刑部可有合适的人选?”他本来只打算买一个掌柜的,但想到官奴中应该有不少有一技之长的人,说不定就有茶师。要是能买到,那自己就可以省心了。
“有没有要核查过名册才知道!”唐平很不爽面前这个“纨绔子弟”,没好气地道。
一刻钟后,唐平拿着一本名册走了出来,嘟囔道:“你要的人刑部都有,而且还是一家子!”
“哦?竟然有这种巧事?”沈熠惊讶地道。
“要去看看吗?”唐平没理会沈熠吃惊的表情,自顾自地道。
“劳烦大人了!”沈熠微微拱手道。
大牢中,沈熠看着面前的五个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哪是什么掌柜的和茶师,更像是饿了许久的的灾民。只见一位老妇人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一对中年夫妇背靠背坐在一起,眼神空洞麻木;一个小男孩不时地翻着自己的衣服,像是在抓虱子;只有靠在墙上的那名女子看上去还正常一些,但面黄肌瘦,血色全无,像是从未吃过饱饭一样。
“这位大人,你确定他们有人懂账,还会制茶?”沈熠不禁怀疑道。
“怎么?你觉得本官是在消遣你?”唐平本就看不惯沈熠,此刻又听到沈熠的质疑声,心里顿时有些窝火,声音也大了起来,愤愤地道,“我这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本是沁阳府的贡茶世家,因犯欺君之罪才没为官奴的。”说着还将名册递到沈熠跟前,好让他看个明白。
沈熠此时也看到了名册上的记录:“查沁阳府易氏贡茶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奉旨革除易氏贡茶名号,全家没为官奴。开文三年七月十五日。”
“好好的贡茶世家,怎么会犯这种欺君之罪呢?”沈熠不自觉地道,他下意识地觉得其中有鬼。
“喂,这家子人你还要不要?现在可就只有他们符合你的要求了。”唐平瞥了一眼沈熠,不满地问道。
沈熠刚要开口,牢中的那名女子却率先开口:“这位公子……请问您是要买家奴吗?”
沈熠看着牢中众人,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你们可会制茶,可懂账目?”
“公子,罪奴出身贡茶世家,自幼随母亲学习制茶;而家父曾是皇商,熟悉各种账目,我们三人绝对符合您的要求!”那女子见沈熠点头,语速也突然快了起来。
“是吗?那行吧,就你们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沈熠道。
牢中那一家人闻言,顿时有了动静,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
“公子且慢,罪奴还有一事相求!”那女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很为难一般,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何事?”沈熠好奇地道。那女子刚才表现得很急切,转眼间又欲言又止,这让他很困惑。
“请公子恕罪!罪奴和父母三人确实符合公子的要求,可祖母年事已高,幼弟又未长大成人,可能做不了事;但让他们继续在这牢中受罪,罪奴于心不忍,故恳请公子也能将他们买下。奴婢日后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恩!”那女子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然后便垂下脑袋,像是等待“判决”一样。
“茗儿……”牢中的那名中年男人突然开口。他们夫妇俩已经年近半百,老母亲也年逾六旬,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是放心不下这一双儿女,盼望他们能有机会出狱,好好生活。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可这傻丫头竟然提出这么个请求,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可以!”沈熠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点要求,因而直接答应。前世的他本就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自然知道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如今看到牢中的这一家人,他也感到有些凄然,想着他们即便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买回去当下人也好过在这里受罪。再说了,侯府也不差两个吃闲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