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杜行之……
对于路寒来说,这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但兰陵司马却能够将其认出,可想而知对方在某些方面还是颇有名气的。
光是“昆仑剑宗宗主唯一嫡传”这一个头衔,就足以说明其分量之重。
他竟然来了大虞!
而且还连番制造了这么多起惨案!
这一刻,路寒终于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南魏剑客普遍贯彻的那一句“行侠仗义”的宗旨,即便是宗主嫡传都不能免俗,可想而知这四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的深入人心。
有人的心在滴血。
路寒怜悯的看了一眼兰陵司马,明明真凶还在自己的视野当中,却不能下令缉拿的复杂与纠结,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大人才能懂吧。
毕竟仔细回想起来,除了那位官职卑微的主簿之外,杜行之剩下杀的好像全是富商。
而众所周知的是,在兰陵城这座以经贸闻名于天下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的商人了……
更别说对方手里还捏着己方如此大的一则丑闻,关于“血灵参”的消息一旦爆出,整个兰陵城都要跟着剧震,会有更多涉及到本案的人遭到清算。
兰陵司马脸色还在变幻之间,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司马大人,恕在下直言,此案关系巨大,身为当地监察百官的不良人之首,无论是出于堵住杜行之随时都有可能往外抖落真相的嘴,还是为那些被当成畜生一样圈养在地牢中不见天日的少年少女,你都应该做些什么。”路寒道。
兰陵司马面上平静,但毕竟是一位老奸巨猾的狐狸。
与尚玉堂相比,了解过后,他太清楚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少年去洛阳到底要做什么了。
不良人总司老矣,然而继位的少司一位却迟迟空悬。
只有在洛阳城有门路情报的人,才知道那一位位大人物扶持起来的候选人为了“少司”一位打得有多么惨烈,头破血流,天昏地暗都不足以形容。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仍未分出个胜负结果。
这样的局面显然是十分异常的,可总司大人不开口,谁敢置喙?
而在这个时候,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一位长于云州的天之骄子,还是在不良人的护送下入京……
出色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到了某种类似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位看起来唇红齿白,平静无害的少年,恐怕是注定要在洛阳城掀起风云,引起剧变的人物。
扶持着他的大人物会是谁呢?
即便如看惯了大风大浪的兰陵司马也忍不住好奇,说:“公子,这是您的命令吗?”
一旁的尚玉堂等人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头皮都在发麻。
什么意思?司马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这只是劝告。”路寒神色一如既往般平静。
兰陵司马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路寒虽然聪明,但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柔和许多。
这样的人是很难在那群虎豹般的对手前活下来的啊……即便他身后站着的人物可能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那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我放过杜行之一次,如果他聪明,就应该知道见好就好,否则剑宗嫡传的身份也会有失灵的那一刻。”
兰陵司马看了一眼天空,道:“天色已晚,公子忙碌了好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我会派人做公子向导,好好赏玩一下我兰陵城的风光。”
不良人走了,只字不提那一条条被囚禁在阴暗地底之下的几十条性命。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路寒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兰陵司马头也不回,心意已决的背影,还是感到了一阵无能为力的疲惫与苍凉。
宛秋察觉到了路寒低落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爷,回屋休息吧。”
路寒站在原地喃喃道:“宛秋,我是不是还是有点天真了?”
居然天真的想让兰陵司马为那群孩子报仇。
宛秋柔声道:“公子还小,等您接掌了不良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少很多。”
路寒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兰陵城很好,但我待够了。”
或许兰陵司马不知道,又或许兰陵司马装作不知道。
总而言之,路寒一行人今晚没有睡觉,而是连夜收拾了行李,乘着夜色出了城。
明明是侦破了“血灵参”大案的功臣,却没有一个人相送。
路衡为路寒愤愤不平,在睡梦中都咬着被褥喃喃骂道:“狗官……简直就是一群狗官……”
几人赶了几天的路程,忽然有一只灵隼绑着消息送了过来。
路寒接过桑吉递来的信,拆开一看,竟然是兰陵城事件的后续。
原来他们走后不过两天,杜行之就再度出手,惩罚了一位知名的富商。
为什么说“惩罚”呢?
这空出来的两天,似乎是杜行之给兰陵司马的最后通牒,见对方不为所动,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制造了一批写着真相的信纸,放在了金钟的顶部,刻意让其在午时人最多的时候爆发。
可想而知那一刻的场景——伴随着激昂起伏的乐声,天空中满是如羽毛般飘荡而下的白纸。
围观的群众茫然而又下意识的将其接过阅读,然后真相就这么大白了。
——点金堂的家长,为了能够延年益寿,甚至不惜与婚外的女人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最后再用私生子的血肉作为养料,栽培出一株出神入化的邪物……
整个兰陵城都炸了,即便不良人与衙府衙役同时出手,也依然压制不了悠悠之口。
兰陵司马小看了杜行之,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敢把真相公之于众。
路寒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那信纸放到了一边,对于此事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他早就在尚玉堂的面前,做出了对“流浪诗人”的画像。
别看杜行之在那一晚的表现极为平淡冷静,但无论是从其作案手法,还是留在现场的那一句对自己的描述来看,他都完全不像是一位能够沉着冷静,见好就收的人。
行侠仗义,惩凶除恶……
路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发生在大虞的悲剧,竟然要一位南魏的剑客来处理。
“这是一位妙人啊,敬你!”路寒对着兰陵城的方向举起茶杯,笑着一饮而尽。
虽然离开了兰陵城,不过他可以料到,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风波之大,恐怕已经完全脱离了兰陵司马的掌控,会直接传到洛阳那边。
到那时,就不是兰陵司马想怎样就怎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