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戛然而止,不过到了这一步,之后的发展已经大概能够猜出。
路寒等人如今终于知道了任桐变成曾凌的手段,只是这结果,却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没有人想到,任桐竟然会从一柄玉如意中得到一个魅,也没有人想到,这个魅竟然拥有能够让人愿望成真的力量,只是需要通过伤害她来完成。
城会玩,纳戒里的老爷爷都不敢玩的这么奔放。
不过世间的道理还是相通的,有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阅历在,路寒还是通过任桐的只言片语,猜出了些什么。
从表面上来看,魅需要的是任桐伤害她,但究其本质,恐怕需要的还是因痛苦而伴生的东西,那就是业障。
这个魅,竟然能够通过转化业障,来实现愿望!
倘若这个魅所言属实,她的上一任主人真的与道祖曾经竞争过飞升的机会的话,那来历就真的太恐怖了。
毕竟道祖是什么人物?这方大陆屈指可数的飞升者之一,那个时代的最强者!
西齐的牛不过是跟他的坐骑身为同宗,便彻底摆脱了牲畜的命运,而魅身为道祖的敌人,最后却捡回了一条命,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令人不敢小觑。
“真假公子的故事已经结束,说出来的感觉果然舒畅多了,尤其是你们那愕然,憎恶,痛恨的表情,真是让我身心愉悦。”任桐笑脸吟吟的看着他们。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但在听完了关于他的故事之后,所有人对他的情感都更加复杂了。
尤其是见过洛如初的路寒几人,更是忍不住拿任桐来跟洛如初来比较。
同是杀父,如果将洛如初比喻成一株生来根子里就带着毒的罂粟,那么任桐毫无疑问是一株没有得到过光明滋养,但表面却绿意盎然的常青藤。
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浓厚密集的云层就好像是一条黑龙的腹鳞,闪电在其中穿梭,若隐若现。
狂风极远处的黑暗中呼啸而至,带来一阵刺鼻的血味。
所有人的身体在这一刻紧绷到极致,因为都预感到最终的战斗要来了,他们或许会死,路衡的身体在暴雨中颤抖,却紧握长刀。
“你又害怕了。”路泽目光冷冽,直视前方。
“我,我不害怕,我只是冷。”路衡想要强迫自己安宁下来,但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做到。
“听到了吗?有人在哭。”孟三一冷冷说道。
人们忽然一怔,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倾听暴雨中的声响,果然在里面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
路寒等人猛然抬头望向任桐身后的殿堂,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众人莫名熟悉!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细长的毒蛇般,缓缓爬上众人的胸口,头皮都在发麻。
“听到了?”任桐嘴角微微勾起,笑道:“这么一出好戏,怎么可能不让我的父亲听听呢?”
果然是他!
路寒的心一沉,任桐竟然把曾晔也绑了过来,让他将真相从头听到了尾。
这一刻的向婉儿心脏仿佛触电了般难受,头皮都要被掀开了,她根本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得知了真相之后,会有多么的痛不欲生,因为这种感受她前不久才品尝过。
任桐骗了所有人,不仅骗了自己,还骗走了曾凌本就不多的父爱。
他那么善良的人,恐怕到死都做不出任桐的举动吧?
他顶多,最多,也就是在曾晔出现的时候,偷偷的观察他,幻想着自己也有一位父亲。
命运弄人啊!
谁能想到将曾凌送上死路的竟然会是曾晔!
“贱人……贱人!”向婉儿忍无可忍,怒骂道:“任桐,你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最最最最最恶心的人!我要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贱人!”
她将竹笛送到嘴边,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无数只纸人从她的身边飞出,雪白的影子铺天盖地,如利剑,如箭矢,对着任桐便是悍然杀去,卷起一片风雨。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任桐哈哈大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阴冷:“不过是施舍了一些残羹冷炙给我罢了,我又没有杀他,别搞得好像我是杀人凶手一样。”
“要杀,你就冲进殿堂把他的父亲杀了吧,谁叫曾凌摊上了这么一个父亲,连你都察觉了异常,他却还在抱着那几卷经书看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曾凌用尽一生都在追索的人,最后却成为了杀害他的凶手。”
“从某种方面上来看,我让他以‘任桐’的记忆死去,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善良了?”
轰隆!
天女庙四周的围墙轰然坍塌,身体僵硬,面目青黑的活尸如同潮水,如同海啸般从外边涌入。
众人根本就来不及说些什么,当即便进入了战斗的状态。
密密麻麻的厮杀声中,起伏不定的风雷声中,曾晔痛不欲生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他像是在用头狠狠地撞击地板。
“凌儿,我的凌儿,为父对不起你啊!”
“我不该这样做的,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我太失败了,我就不该出生啊!不仅没有完成你祖父交代的让我光复曾家的遗愿,还将你,还将你……”
以武安侯之名取作的“武安县”。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恐怕都会因此得知曾家的辉煌。
然而曾经的荣耀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条无形的枷锁,从曾家的继承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一生都要被其限制,被其束缚。
曾凌如此,曾晔也是如此。
他并不具备武道的天赋,也不像曾凌一样聪明过人,可偏偏他的父亲临死之前的遗愿就是让他光复祖上荣光。
所以他的一生都在惩罚自己,仿佛将自己整天关在那间密不透风的阁楼里玩命的读书,心里的罪恶感就没有那么重了。
可有必要吗?曾经的辉煌固然耀眼,可执念真的需要这么重吗?
人的痴望是一种毒,当深受其害而又恍然不知的时候,便会化作下不来的高台,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
曾晔终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而这份代价,恐怕才是他这一生,真正无法还清的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