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确实跟你一起回来了。”路衡道:“不过她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饭也不吃,陈年光叫她打牌也不打,大半夜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了,大家都很担心她。”
府衙最不缺的就是修行者。
封家的战斗痕迹清楚明确,哪怕不用问当事人,也能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虽说府衙上下一心,知道张诗情之死有内情,没人会因此怪罪江禾,对外更是直接宣称是折梅手害死了她。
但问题是,人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
倘若江禾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那么即便全世界都说责任不在她身上,她也同样会产生心魔,影响修炼,影响生活。
“我也去找找她。”路寒沉声道,独自一人离开。
“诶!”路衡望着路寒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一个比一个倔。”
————
漆黑的夜。
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停歇,将整个沧州城的地砖都洗刷得油光锃亮,折射着月亮的光。
折梅手之死事关重大,能够迅速遏制城内蔓延滋生的业障之力。
因此,在确定封庭风已经在两人的手下伏诛的之后,府衙便迅速制作了公告张贴,并让打更人将消息传递至城内各处。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大半个城市就已经知道此案的凶手已死,业障之力的涨势自然得到了遏制。
不过灾变事件和凶手都得到了解决,却并不代表折梅手给人带来的痛苦就能得到弥补。
夜深人静。
江禾难得穿了一件黑衣,站在一家屋顶上,隐于黑暗中观望不远处的院落。
明明是夜半三更,那户人家却全都没有睡,两位夫妇带着一位稚童站在院子里。
男人睡在一张劳损严重的竹椅,沉默地一口一口抽着水烟,吞云吐雾,烟气弥漫,将他苍老的脸颊遮得朦胧。
妇人带着稚童蹲坐在铜盆面前,面如死灰,麻木的将脚边的纸钱一沓一沓地塞入,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火焰吞噬……
那火其实烧得是她吧?
她心里的洞越来越大,越来越空。
直到豆大的泪珠失控似的砸在铜盆里,稚童慌了神,为母亲擦泪,院子里响起控制不住的啜泣声。
躺在竹椅上的男人怒发冲冠,腾然起身指着女人大发雷霆:“哭什么哭?哭什么哭?!明天我们还要下地干活呢,你不睡了吗?哭什么哭!”
女人嚎啕大哭,瘫坐在地上呜呜哇哇的说些江禾听不懂的话。
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屋外却是死寂一片。
看起来像是睡了,不过江禾居高临下,分明看到好几户相邻的人家有身影窸窸窣窣的爬起,将门窗打开一条缝隙。
所有人都知道张家的闺女死了。
很早就被折梅手抓走,失踪了。
不过在没看见尸体之前,谁的心理都抱有一份希望,一份念想。
只是这份念想在今天终于是断了,断得一干二净。
张家夫妻亲眼在府衙看到张诗情的尸首,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幸运的是——在其生前的时候,折梅手并没有虐待她。
眼前鸡飞狗跳,喧嚣吵闹的画面并没有让江禾感到丝毫的慰藉,攥着衣领的手反而是攥得更紧了。
“还在想这件事?”路寒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江禾的身旁,吓了她一跳。
江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可不像你,铁石心肠。”
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女性都是感性为主导的动物。
即便知道当时的情况,自己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还是会忍不住愧疚。
“你这么聪明……知道为什么张诗情是所有受害人中的例外吗?”江禾道。
“封庭风的杀人对象从十几岁的少女到四十岁的女子,年龄跨度极大,但只有年龄偏大的女性的心脏被他挖出,布置成登阶大阵。”
路寒一如既往的理智,平静而又沉稳地说:“结合他开始大肆杀戮的动机是母亲的离世,我派人调查了他母亲的过往,发现在其找到封父之前,为了生存,她的母亲曾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封庭风这个精神变态者的行为才会显得如此矛盾。
她毫无疑问痛恨母亲这样的人,或许是认为她害得自己无法挺胸抬头,永远都无法生活在光明之下,拥有正常的伙伴,正常的社交。
所以长大之后,他虐杀了一批与她母亲身份背景相似的女子。
但他又爱他的母亲,即便那钱再不堪,那也是她母亲想要两人都生存下来的不得已为之。
所以封庭风扭曲的性格到了军队才得到释放,出了军队,面对母亲的时候又短暂的恢复正常。
直到封母撒手人寰,离开人间,如同定住风暴中飘摇的大船的船锚断裂,他才陷入真正的失控。
“我想,张诗情不符合他的杀人标准,再加上他需要一个听话的人质作为底牌牵制不良人,所以才没有……”
路寒的推理罕见的没有结束,就被蛮横地打断。
“不,你错了!”江禾转头看向路寒,一字一句地说:“封庭风没有杀张诗情,原因只有一个,他爱上这个人质了。”
“你当生活处处充满粉红泡泡吗?绑匪爱上人质的故事未免太过老套。”路寒毫不客气地说,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推理出错。
“是你太过疏忽。”
江禾望着那红着眼睛抱在一起的夫妻,争吵结束了。
如今剩下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与痛苦。
“他连她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张诗情到死都穿着完好的衣服,脸色红润饱满……路大侦探,不是你说的吗?尸体是凶手精神世界的直接体现。”
“看来你的观察也并非是滴水不漏啊。”
江禾忽然转身,身影乘着夜色离开。
“放心吧,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心魔什么的……离朕太远!”
又犯病了……路寒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