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晋捏着他的肩膀,道:“这样吧,先跟我去找酋长,看他怎么说。”
恰密尔站起身,目光穿过那一片清澈的水塘,喃喃道:“菲儿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想着我。”
岩晋跟着站了起来,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听你语气,好像要跟她一起去似的……”
恰密尔叹了口气道:“看不到她,我每天都是煎熬,怕她冷着了,怕她不吃饭,怕她睡不好,怕她被别人欺负,怕她忘了我……”
岩晋心里一阵抽搐,想到了自己不也是这样担心着想念着阿狸吗,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道:“我一定会尽我的帮你的恰密尔。”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瞬移了。
恰密尔只觉一阵风过,竟然到了酋长的大帐篷里。
酋长背对着看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大型动物的骨骼,菲儿的尸体像睡着了一样躺在一旁的兽皮垫子上,有酋长夫人反复轻抚着她的额头两边碎发,泣不成声。
恰密尔奔到酋长夫人身旁,抢上前一把抓住菲儿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道:“菲儿!我亲爱的菲儿!”转而对酋长夫人道:“她伤哪里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菲儿死了!我心爱的菲儿真的死了……”
酋长夫人伸手想要把恰密尔手中菲儿的手拽出来,没能成功,大声叫道:“恰密尔!你这个懦夫!还敢回来!”扯不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你再这样,酋长会杀了你的!”
恰密尔还没来的及说话,
酋长举着一个藏羚羊角,用尖锐的无比的那头,用力击打恰密尔的后背,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回来!”
岩晋瞬移过去,在尖角快要插进肉里的时候,接住了藏羚羊角,道:“住手!酋长大人,你没有理由这样对他。”
酋长看着岩晋,道:“阿拉都?你竟然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误吗?”
岩晋道:“两个相爱的人,一方死去了,另一方没有权利探望她吗?”
酋长道:“恰密尔是个给我女儿打杂的下人!他们俩能相爱吗?”
岩晋道:“为什么不能?爱情难道还要看他的身份地位权利吗?”
酋长道:“不,阿拉都,你不明白,他们之间那不是什么爱情,那只是奴隶仰慕崇拜主人的基本……”
恰密尔抚摸着菲儿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看到了一个被利器着穿的大洞,血渍污垢已经清理干净,他泪眼婆娑的痛哭不已。
岩晋道:“这样,我也不想跟你争辩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小女儿菲儿已经死了,死者是不是有权达成在世时的心愿。”
酋长仰天大笑,指着恰密尔道:“成为他的妻子么?”
岩晋道:“你说呢?”
恰密尔试图凑近菲儿的遗体,被酋长夫人叫来的下手拉开了。
酋长抱着膀子,一只手放在下巴上,摩擦了几下,摇头道:“不不不,我绝对不允许菲儿的清白毁在一个下人的手里。”
恰密尔奋力反抗,抵抗不了下手强有力的劲力,大叫道:“放开我!不要让我和菲儿分开!放开我!我的菲儿需要我待在她身边!放开我!”
岩晋道:“难道你没有一点感情吗?”
酋长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子女,菲儿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寥寥数日,道:“我爱菲儿!”
恰密尔在两名下手的挟持下,叫道:“有我爱她那么多吗?她的手被毒虫呲咬的时候,需要人照顾安抚的时候,你为她做了什么?她夜里担心你出门在外狩猎睡不着的时候,你又知道多少呢?她因为琐事跟酋长夫人闹别扭,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你有没有安慰过她?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呢?”
酋长夫人趴在菲儿遗体上,痛哭流涕道:“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酋长道:“他是我与夫人生的,我还不了解她吗?”
恰密尔道:“是!你是生了她,养了她,可是,她有多么爱您崇拜您你知道吗?”
酋长恍然大悟,原来菲儿之所以会那样拼命护着自己,为他挡去致命一击,是因为,爱!道:“我是她父亲!她就应该崇拜我爱我!”
恰密尔反问道:“假如受伤的是菲儿呢?您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救她吗?可能您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她的安危吧,您的注意力集中在全局上,而非局限性,我说的对吗?”
酋长愣了一下,居然有一丝被问到了,陷入了短暂的深思,转而不服气道:“我当然会第一时间出来救她!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命比我还重要!”
恰密尔道:“不!你说的是假话!你如果真的爱她,她也不会为了救你而死去!死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我愿意待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一辈子!可是你却活生生的把我与她分开了……跟她分开这么一段时间里,我相信她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也没有一天是吃的香的,更没有一天夜里是不落泪的,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改变,只能强颜欢笑的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样子,面对着你们,我说的对吗?”
酋长一时之间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抬高的嗓音里只发出来一个长长的“呃……”。他好像没有关注这些事情,只觉得菲儿话不多,仍爱笑。
恰密尔道:“对了!您是个大忙人,每天要处理族里许多事情,儿女情长这些生活琐事,您可能根本无瑕顾忌,假如!我是说假如,当初您答应菲儿嫁给我,也许今天真的就是另一个模样,菲儿不会死,救你一命的还有别的人,更或者,你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修养几日就好了也说不定……”
酋长大喝一声:“够了!我不想听你的这些假设!那些废话没有用!说吧!你让阿拉都带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他在岩晋接住藏羚羊角便松开了手,背对着众人。
恰密尔道:“我希望你能安葬她的遗体,不要那种借着永生的幌子,用菲儿的遗体果腹自私的灵魂!”
酋长恼怒的抓起墙上的一个风干的豹子头,用力的往他身上砸去,道:“滚!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良心的家伙!给我滚出加迪亚纳大森林!永远不要回来!我相信你这样荒诞无稽的想法,森林里其它部族也会把你赶出族群的!”
岩晋瞬移接住了那个豹子头,免去了恰密尔的又一次身体上的残害,道:“安葬仪式不能举行吗?”
酋长怒气填胸,但因为问的人是岩晋,他强压怒火道:“我族里本来就是缺衣少粮,虽然大家心里清楚,打着永生的幌子食用同类,可是这也是为了生存,饥饿永远是完结不了的话题!他就是一个懦夫!莽汉!什么也不懂!”
岩晋刚想说话。
酋长夫人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两个下手赶紧过来搀扶。
酋长蹲在她身边,道:“亚力克!你怎么样?”
酋长夫人亚力克癫痫发作一样,没法言语,眼神涣散。
岩晋扔掉豹子头,瞬移过去,用透视扫了一眼她的大脑,发现有血性网状纤维侵蚀了她半个大脑,道:“她的脑子好像有渗血!”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能假定那种血红色纤维是渗血。
酋长哭丧着道:“库鲁病!我的夫人感染了库鲁病!天啦!神明阿拉都求求你救救她!”
岩晋皱眉摇头,道:“不光有渗血,还有大面积空泡,像空洞瓦解了大脑的大部分面积。我没办法做什么……”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巫师带着杰伦走了进来。
杰伦像个好奇的小孩子,看见什么都要摸一摸碰一碰,还拉着巫师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酋长扭头看到巫师,赶紧叫道:“巫师!快过来帮帮我的妻子,她也,她也受到了神明的诅咒!”
巫师道:“我就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才特意带着阿拉都的朋友赶过来,没想到是酋长夫人,她也受到了库鲁病的折磨……”她走到酋长身旁,安抚着夫人的头发,一边摩擦着她的头部一边念念有词:“呀啦斯嚯喺咦呀啦……”
岩晋听不懂她说什么,因为这一段话没有任何翻译,只有一连串“无解”从左耳耳垂芝麻大小的孔里传回大脑,道:“你这是做什么?”
酋长拉住岩晋小声道:“阿拉都别吵,她在向神明做祷告,祈求神明原谅我夫人的罪责,宽恕她的罪孽。”
岩晋皱眉道:“没用的,你妻子的大脑里的空洞在扩大,很有可能会危急生命!”
酋长道:“我知道库鲁病的结局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过死亡的结局,只是我希望她能死的不那么痛苦,哪怕是带着喜悦的心情,那也是好的。”
岩晋道:“那怎么可能……”话音刚落,只听酋长夫人不断抽猝的四肢,开始缓了下来,她指着岩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紧接着开怀大笑中死在了酋长的怀里。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还未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来的酋长,又遭受了夫人去世的打击,他眼神悲伤,抱着妻子的尸体,几次想要哭出声来,都被他控制住了,他把妻子的尸体放在菲儿的尸体旁边,巫师想要跟他说点什么,都被他制止住了,他看着妻子,又看看女儿,呆坐了好久好久。
恰密尔双手手指交叉,坐在帐篷外的大石上,对身旁站着的岩晋道:“你知道吗?库鲁病?”
岩晋皱眉道:“不知道,我都没听说过。”语重心长道:“像这样的时候,酋长还是分尸追求死者的永生吗?”
恰密尔手肘撑着膝盖道:“会,但也要通过巫师的作法仪式……”
岩晋“嗯”了一声,道:“你刚刚想说什么,说来听听。”
恰密尔道:“实话跟你说,菲儿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提到过,库鲁病折磨的人不光有成年人,还有好多十二三岁的孩子,甚至是婴儿……”
岩晋道:“你的意思,库鲁病在这里很常见?”
恰密尔道:“很常见……只是不知道怎么控制,酋长为了安抚人心,每次都是巫师以做法祭奠等手段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相信库鲁病不会再来……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死亡,已经不是什么依靠巫师做法就能蒙骗过去的真实灾难。”
岩晋抿住嘴唇,目光始终落在在一旁草丛中玩乐的杰伦身上,看着他一次次抓住蚱蜢,一次次放了它们,又再一次次捉住它们,道:“你看我能帮着干些什么呢?”
恰密尔道:“我不希望他们把菲儿当做果腹之物,也希望您能消除库鲁病,不在这里蔓延!”
岩晋摇头道:“我做不到,你们的思想早已经根深蒂固,更何况你也说了。”他看着这片有些荒芜之地,除了枯槁的荆棘树木,好像真的可供食用的天然食材稀缺无比道:“资源紧缺!能怎么办,活下来对于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恰密尔用手抓了抓头,道:“你是说库鲁病的病源跟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岩晋抿住嘴唇,道:“病从口入,这是基础,你们吃的都是些……哎,改变不了的事情,也只有任由其发展。”
恰密尔道:“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患了库鲁病的人,死了以后,我们还是会举行盛典的永生活动,品鉴死者的肉体。”继而摸着左耳道:“不对啊,我曾经也分吃过库鲁病死去的患者人肉,而且从小到大不下七八次,也没有感染这种病灶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岩晋抱着膀子,道:“我只是猜测,库鲁病跟日常饮食息息相关,并没有说就一定吃了库鲁病患者的肉体就会感染这种病。”
恰密尔站起身,道:“我得进去跟酋长谈一谈,实在不忍心看着菲儿那如天仙般动人的身体,成为别人的果腹之物!”带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帐篷。
此刻是一天中最明媚的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