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停顿一会，好似在回忆什么，然后低语哼唱道:“不在天不在地，你到底在哪里？”
“在左还是右，千万别看漏。”
“是前还是后，你道有没有？”
简单的三句童谣，和捉迷藏的游戏分外契合，乍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只是由一个乞丐来教一群小孩，还承诺传唱几遍就会给予十枚铜钱。
这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更何况童谣刚刚传唱出去，癞头乞丐恰好就被撑死，一个饥饿多时的乞丐，突然因为吃太多而撑死，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只是他的钱从哪里来的？那些江湖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说得通。
朱权停顿一会，道:“其实，那首捉迷藏的童谣，我在二十五日那天，就听到过，几个时辰前，刚好就是客人入住的时间。
在那一天的上午，城里发生了好几条命案，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群小孩。”
见朱权不再说话，李大狗思索半晌，问道:“所以你觉得，白玉仙令就在客栈的青鱼肚里？”
朱权点头，嗓音有些沙哑得道“对，我至少有八成把握。”
城里发生了命案，大人们尚且能跑则跑，不能跑也躲在家里，自然不会让小孩们在城里溜达。
其他武林人生多半没听过，就算听过，也不会往白玉仙令方面联想。
前天是因为自己把云山堡的藏身地点暴露出去，这才导致城里的武林人士，暂时离开。
李大狗搓了搓额头，觉得这些事情，都聚集发生在朱权身上，未免太过巧合。
江湖人的暂时离开，促使朱权去找癞头乞丐，而癞头乞丐正是传播童谣的人，且是他同村人。
只传唱了一两次的童谣，也被他听到了，去找癞头乞丐的时候，又恰好遇到了其中一个小孩。
更妙的是，就连那条可能藏有令牌的大青鱼，也流落到了朱权所在的客栈。
试问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巧的事情吗？
再联想到他比自己更早了解整件事的内幕，李大狗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身上的系统莫非是个假货？
倘若白玉仙令果真藏在青鱼肚中，眼前的朱权简直就是故事里的主角模板。
侠客行里的石破天，不就从捡到一块烧饼开始的吗？里面就恰好藏有谢烟客的玄铁令牌。
李大狗仔细打量了朱权好几遍，除了一对眼睛是双眼皮，看起来比自己大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地方嘛。
嗯，比较细心、热情、以及懂得感恩。
李大狗开始仔细思考此事的可信度，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
想着想着，突然醒悟过来，其实朱权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一种猜测，准确的说是一种先入为主的猜测。
因为只要是个正常人，知道自己身边有那求仙问道的机会，都会生出不可遏制的向往之情。
都会希望这种天大机缘，就降临在自己身上，最好是毫不费力，只需弯腰就能捡取，如同去店里买一注彩票一样轻松。
朱权当然会有这种奢望，也会很自然得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边，放在那些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小事之上。
当一个人先入为主得怀疑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那么其他与之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会偏向此前得出的结论。
而他身边发生的诸多巧合，无疑会反过来加深这种猜测。
李大狗呼出一口气，差点被朱权带到沟里去了。
不在天不在地，可能在树上或者瓦片下，乃至牛马肠胃里。
癞头乞丐很可能是捡到钱了，甚至只是得到某个武林人利用他，特意释放出来的烟雾弹。
客栈里的青鱼也不过是感染了寄生虫，导致最近食欲不振。
朱权只是太想抓住那份仙缘，又碍于没有实力，朝思暮想之下，把所有看起来可疑的一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不过朱权能把这些猜测告诉自己，无疑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被人信任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李大狗不禁动容。
于是就在朱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甚至怀疑他是否有可能杀人灭口的时候，李大狗呵呵一笑，道:
“很高兴，能把你的猜想告诉我，我也很乐意，陪你去把那条青鱼买下来。只是白玉仙令若真藏在其中，你打算怎么办？”
朱权望着李大狗的双眼，只有温和的笑意，以及浓重的信任，心里猛然涌起一股热流，郑重其事道:
“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就是想要你能够得到令牌，我在客栈待了三年，伺候了来来往往不下数千人，你是唯一把我当朋友的江湖豪侠。
同时，我也……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话语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落。
因为前天下午他从破庙回来，再次看到水缸里的大青鱼，就有了这些猜测。
昨天上午他和李大狗同行许久，却一直没有把这些告诉他。
直到在回客栈的路上，亲眼看见一个头颅从窗户里滚了出来，又被人一把抓了回去。
而在踏进客栈的那一瞬，那副硕大的黑漆棺材。和那个夺人眼球的福字，无一不在昭示人命的脆弱。
一刹那间，他才醒悟过来。
如果回客栈的路上，没有李大狗在他身边提前预警，事情会怎么样？是不是自己的头颅也会被人割下来？
然后在明天或者后天，家里哭红了眼睛父母，才能来到县城，把自己尸首分离的尸体，收敛在一具薄薄的棺材里。
那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城隍街上，那场死伤几十人的厮杀，想起来李大狗告诉他，城西山谷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想起来店里客人手中，那两个与自己头颅差不多大的亮银铁锤。
那一瞬间的清醒，让他立马转身，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李大狗。
这位名字很不雅观，却一直对自己尊重又关心的江湖豪客。
因为他知道事情的紧急，所有今早刚刚下值，就来的城西那家早餐铺子焦急等待。
可喜得是，总算让他等到了李大狗。
细细感受朱权的语气变化，回想起昨天他一直不肯离开客栈，多次以各种理由，推诿回家的事情，李大狗由衷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因为，那只是一个不靠谱的猜测，就看轻朱权对自己的信任。
反而更加感激。
所以最终没有问出，‘如果令牌真在里面，你就真的甘心，把它给我？’
既然朱权甘冒风险，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一大早离开客栈，到城西等待不知道能不能遇上的自己。
他又怎能问出这种注定要伤人心的话。
是以李大狗一改方才怀疑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你说的没错，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够早点离开城里。”
他站起身，发自肺腑的道:“你能把这些猜想告诉我，是对我莫大的信任，我当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现在我们就回去，想办法把那条青鱼带出来。
但事情的前提，是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否则，我宁愿继续等待，会有比我更着急的人，到时候我从他们手上抢过来就是。”
朱权跟着起身，因激动而浑身颤抖，不住点头道:“好，好的。我这就去回客栈去，问掌柜买下来。”
“你准备怎么开口？”
朱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就说城里有些乱，我想暂先回家，看看我的父母，顺便把青鱼买下来，孝敬他们。”
很明显对于此事，他是事先有个腹稿的。
李大狗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在外面留心你的情况，若有什么不对，我就学一下狗叫，你就不要行动。”
停顿了两秒，又道:“下午三点……哦，申时过后你再行动，我需要找一个朋友一起保护你。”
朱权跟着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他为自己考虑如此周全，分外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