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充满着惊慌的叫声,突兀的出现在现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什么情况?”
太子朱标与赵征都扭过头看了过去。
不过待看清情况后,一人皱起了眉,而另外一人,终于舒展开了额头上的皱纹。
看着马车边,因为受到了某种惊吓而直接摔倒在地的‘百姓’,太子朱标看了一旁的姜显一眼,他们两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赵征则是终于知道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好家伙,原来这一系列操作都是为了查清我要带什么东西出去。
可惜,就算我要带什么东西出赵府,也不用自己亲自带啊。
有着德行锦衣卫的实际控制权,他要运送什么东西出去,只需要直接交给锦衣卫,在他们认为最安全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够完成运输。
何必要自己亲自犯险?
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要如何应对?
赵征余光看向了一旁的太子朱标,开始跌跌撞撞的向马车蹒跚。
这真不是他操作的事,更不是他原有的本意。
赵府的声望早已足够他操作,早不需要再弄一场大戏来赚取人们的同情或是仰望。
毕竟这种事情干多了,肯定会引起人们的心理疲劳。
到最后,反而会让所有人麻木,以为是理所当然。
而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太子朱标干的事,是完全由旁人来达到的效果。
自己不好好利用,简直是对不起天地良心。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看那小兄弟好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你别乱说话,这是在博望林,更是在纪念碑旁边,有英雄气在呢。”
百姓里面起了讨论,有人在害怕,有人在壮胆,人群慢慢向马车那边移动。
“小兄弟,怎么了?”
有一个和那被吓摔的‘好奇小兄弟’年纪相仿的百姓,走到了他的身边,热心的想将他扶起。
然而,受惊吓摔倒在地的,那个伪装成普通百姓的锦衣卫,还完全没有从惊慌当中恢复过来。
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整个人也是僵直的,让人很难扶起。
不过,他慢慢的举起了自己的手指,指向了马车。
答案,就在那个被他‘好奇’打开的那个锦箱中。
已经靠近的百姓,和跟着过去查看到底是什么异常情况的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都顺着他指向的那个方向,看向了那个被打开的锦箱。
这个锦箱不大,做工挺好,里面还有价值不菲的锦布做内衬。
然后,一个牌位赫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慈……”
在看见牌位全貌的时候,现场所有人的表情就全都凝固了,再接下来,他们只是在下意识的念下去上面的字。
“让开!都让开!”
啪!砰!
赵征终于赶到。
他跌跌撞撞的扒拉开人群,终于到了马车前,赶紧挡住现场所有人的视线,把那个被打开的箱子给关上,然后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晚辈不孝!竟让您受到了阳光的炙烤!晚辈不孝啊!”
事件,在赵征的抽泣声中,定性。
哗!
现场所有人也终于在僵直中反应了过来,赶紧在其后跪了下去。
锦箱里面装的是牌位!是赵府为天下而逝的家主与圣贤!
而且这不单单只是一位,是整整的一马车!
往事浮现在现场所有人的脑海中,一个个好似鲜活的赵府圣贤就坐在这马车上看着他们。
“拜过各位圣贤!!!”
他们的声浪,在这博望林中刮起了一阵风。
太子朱标在人群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摇曳的树木后,也赶紧跪了下去。
见太子都跪了,他身边那些保护他的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自然也不可能站着,一个个也挨着跪了下去。
“拜过各位圣贤!!!”
低下头的太子朱标,感觉着自己的内心一阵乱糟糟。
在余光扫过,因为跪下而从怀里露出一角的,那张太傅昔日城门留言书记时,他心里的那一阵乱糟糟,凝结成了一阵悲伤与愧疚,从眼眶中奔出。
“太傅……学生不孝……”
为什么赵征要带着这些牌位出京,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现在这些考虑,一概都不在太子朱标的脑海中。
马车前的赵征在抽泣,人群后的太子朱标,也在愧疚中落泪自责。
中间的百姓,受到这一份感染,也被风眯了眼睛。
砰!砰!砰!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赵征旁边,那个伪装成百姓的锦衣卫,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磕头。
他的内心惶恐。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按照太子的吩咐简单查看一下马车上面的东西,就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罪。
他知道自己完了。
砰!
太子朱标旁边的锦衣卫统领姜显也一样对着马车方向,在不停的磕头。
掀开马车遮盖,打开箱子的是他的部下。
那些锦箱中,全都是昔日让他无法完全坚持皇命的首辅的家人!
对赵府隐瞒首辅死讯这件事,就一直让他的内心受着煎熬,结果现在,自己还几乎是直接又导致了这么一件事发生。
难道我姜显,为害圣贤而生?
姜显也知道,自己完了。
《日月律》,乃至历朝历代之规矩。
于人祖坟、宗祠、牌碑不敬,为大不敬之罪,严重冒犯者,需以抄家平怒,再判处死刑或流放。
咔嚓!
“侵犯圣贤,我已无面回家。”
在将自己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后,那个自知自己事后肯定不得活命的锦衣卫,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为了太子朱标的吩咐不泄露。
说清楚自己的罪状,就迅速起身,在一旁折了一只树枝,就要往自己的脖子插去。
看着这一幕的现场百姓,有人于心不忍,有人还挂着泪,不过总之没有人阻拦。
噗呲!
“赵大人!”
“嗯?”
那个准备自我了结的锦衣卫闭上眼睛,狠狠的把折断的树枝往自己的脖子插去后,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把自己脖子给挡住了。
听着现场百姓的惊呼,他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赵征伸手拦下了自己的动作。
血液滴落在他的胸口上,然而却不是来自于他。
“一切都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会让家中长辈蒙此一劫,你非有心,另有罪责。”
“太子殿下!罪臣家中长辈已受一劫,恐见血光,这位小兄弟也非有心,还请太子殿下秉公处置!”
砰!
姜显停下磕头动作,赶紧越过人群,上前将自己那个部下押住,听见他这话,内心愧疚更甚,两人一起向马车磕了一个头,才又起身看向了太子朱标。
“……准!”
太子朱标看着现场所有百姓红着的眼眶,看着边上同样难以自禁的其他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看着赵征,将自己怀里露出的那一角往里塞了塞,点下了头。
“迅速将罪犯押下!再来人快去找太医来为……”
“太子爷!我是郎中!”
“我也是!”
人群里有人站出,迅速来到了赵征的身边,给他包扎起了手上的伤口。
“……”
太子朱标看着那几人,看着百姓都站了起来,往赵征那边关注着。
已经卡在他喉咙里的那后半句,快去找太医来为赵征医治,固化成了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根本用不着本宫……”
“带下去吧,杖二十。”
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姜显,太子朱标无奈的挥了挥手。
“是!”
姜显眼眶里的眼泪被喜意挤出,赶紧对自己手下打了手势。
……
“太子殿下,末将也有罪,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是本宫下的命令。”
太子朱标摇了摇头,他在人群外已经站了约莫半炷香,现在的他,真成了一个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