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蒙古兵和那汉人走后,我掩上门,低声说道:“快,一起翻一翻,看看这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会拿出门外。”
阿秀问道:“郎君,这房子不是我们的家。拿人家的钱给蒙古人,不太合适吧。要不,我们回家拿钱?”
“傻瓜,现在我们都成了俘虏。还分什么我家你家。所有的钱都是这帮蒙古兵的。
对了,他们要是问起,就一口咬定我们是被抓来当厨子,和洗衣服的,千万不要说出我们真正的身份。
哦……对了,蒙古人要问起我们姓名,就报假名。我叫雷有雨,阿秀你就叫陈红吧。娘,你也起个假名吧。”
“嗯,那我就叫朱茵吧。”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们的身份,越想越怕,冷汗顿时冒出来,湿了衣裳。
若是普通军士,只要投降,一般没多大事。但我和陈大寿可是起义军的主心骨,若是被蒙古人知道,必定是死罪一条。
岳母朱英见我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便低声说道:“你放心,她们不会说的。”
我不禁苦笑。她们不会说?那可不一定。
见阿秀也一脸忧愁,我便强颜欢笑,说道:“都听我的,没事。阿秀,娘,你们两个尽量别出去。”
幸好我一直有蒙面的习惯,现在只能赌她们认不出我来。又或许,认出我的,不说出我的身份。哎,听天由命吧。
我定了定神,半开着门,把屋子里刚搜出来的一些铜钱,小面额的纸钞,还有她们两人手上的银手镯,全放在门口。
一会,一名蒙古军官带着几个兵走过来,并不是刚才那伙人。
“你们就这些钱?”
“回军爷,小的就是打杂的,就这些。”
那名军官瞅了一眼屋内,并没有进来搜,挥了挥手,走了。
后面的士兵捡起门口的钱财,放在一辆推车里,也跟着走了。
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们若是只关注钱,那就好办。
又过了一会,几个汉人各推着一辆车子,挨家挨户走过来,嘴里吆喝着,“一人一盒饭,要吃自己拿”。
车子到跟前的时候,我低头走出去,说道:“军爷,我们这边三人。”
推车那人看都不看我一眼,懒洋洋地说道:“拿三份,不能多拿。”
我拿了三盒饭,回到屋里,关上门吃饭。哎,还真只是饭,一点菜都没有。
不过也确实饿了,干巴巴的饭吃起来也很香。她们两人见我很快就吃光了,又各分了一半给我。
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我赶紧把耳朵贴在门缝上,聆听外面的动静。
“同知大人,这院子里,全是贼军的家眷。石抹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先来挑几个当侍女。阿斯布日,快把她们全喊出来,站成一排。”
“哎,不要搞这种。我不要!”
“大人,你这就太客气了。你不先挑,我们也不敢挑啊。”
“哼,巴雅尔千户将军,我这次来,不过是替陛下找一个人。你们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管。
但是,百姓暴动,都是因为饥寒所迫,还得是尽力安抚,救济饥民,方为上策。否则,将剿之不尽。”
“大人英明,末将受教了。”
我越听就越觉得,外面的声音很熟悉。突然间,福至心灵,我想起来了,是上次来大圆寺的脱脱大人。
这可能是我咸鱼翻身的唯一机会了。我赶紧开门走出去。一看,真的是他。
“脱脱大人,我是真空和尚,还记得我吗?大圆寺秋江长老的徒弟。”
我大声喊道,并挥舞双手。
为首的那名蒙古军官对我怒视,斥道:“放肆,大胆狂徒!”
脱脱听到我的声音,大喜,径直朝我走来。可到了我面前,他又疑惑起来。
现在的我灰头土脸,又留起了短发,和脱脱之前见我的时候,大不相同。
“你真的是真空和尚?”
“真的,大人,你记不记得,那天我在天王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你再看,我头上还有个印记。”
脱脱闻言哈哈大笑。
“当然记得,可你怎么长出来头发了。”
“说来惭愧,我定力不好。我,我蓄发还俗了,还讨了一个老婆。内子就在里面。”
“哦,那是好事啊。陛下若知,定是欢喜。”
说完,脱脱竟然走入我们那屋。
我和那名蒙古军官也跟着进去,并向脱脱介绍,“大人,这是我的老婆,岳母。”
阿秀两人一脸慌张,急忙低头施礼,说道:“民女见过大人。”
“哈哈,不必多礼。走,一起去我的住处,好好细谈。”
脱脱并不多问,拉着我的手,走出去。阿秀和岳母朱英低着头,紧跟其后。
脱脱带着我,来到他的临时住宿前。这是原来县尹办公的地方。
脱脱见那蒙古军官还跟在后面,皱了皱眉头,说道:“巴雅尔将军,我和故人有些知心话要聊一聊,你先去忙吧。”
“那,末将告辞了。”
脱脱招呼我们三人进去,又让他的侍从,把隔壁的房子整理一番,作为我们的临时住所。
我坐下来后,便编了个故事,把自己最近的经历,说了一个大概。
“脱脱大人,自从静江路天气突变后,米价、布价大涨。寺中也是十分艰难,我便外出化缘,但也常常是饿一顿、饱一顿。
这种情况下,我难免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破了杀生之戒。后来,我想想反正已经破了戒,不如把色戒,也顺便破了,便娶了老婆。”
“这一位,一定是阿秀吧。”
说完,脱脱转头,打量了阿秀一番。
咦,他没见过阿秀,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我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
脱脱回头对我笑着说道:“陛下在我面前,曾提过阿秀。”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我的身份暴露了。看来,脱脱真的是来找我的。
想到这里,我瞄了一眼阿秀。只见她神情依旧紧张,还在挤眉弄眼,扮作丑态。
我咳嗽两声,想提醒她,在脱脱大人面前,大可不必如此。
但我们之间的默契度显然还不够。
阿秀听到咳嗽声后,演得更加卖力,甚至翻起了白眼。
这时,一名侍女走进来,说道:“大人,隔壁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衣服呢?”
“也备齐了。”
“那你就先带着两位女客人去沐浴。我和真空兄弟还有些话要聊一聊。哦,对了,你们吃过饭了吗?”
脱脱后面的话是对我问的。
“已经吃过了。”
等那侍女带着阿秀和岳母朱英走后,脱脱问道:“我看阿秀的脸一直在抽搐,这是为何,要不,我找来大夫,来给她看看。”
“不用,不用。她是昨晚没睡好,加上今天被吓到了,才会这样。她从小就这样,老毛病了,没多久就自己好了。”
“真空,那你们为何,从阳朔迁居至临桂。”
我装作很无奈的样子,长叹一声,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脱脱大人,你有所不知。
我们阳朔那边,可种粮之田很少,大多以捕猎、网鱼为生。可不少山头都是当地大、小土司的私人财产。
我有次迫于无奈,便偷偷潜入土司的山头打猎。结果被人抓住了,向我索要高额的赔偿,还必须在几天之内交钱。
我们哪里有钱交,无奈之下,便只好举家迁移。前段时间来到临桂县,正好看到贼人张贴公告,要招人炒菜、洗衣,便被他们招募进来,服侍贼人的家眷。”
讲到这里,我还成功挤出几滴眼泪,作可怜状。脱脱显然是信了,连连叹气。
不知为何,我编起这种故事,十分自然,说得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也许,我天生自带一种自圆其说的天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