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马车里,菠萝在前面打马赶路。从地图上看,天一楼位于都城的东北角,在安贞门到光熙门的中点上。
马车在城中左拐右拐,终于到了。
雪,刚好也停了。
我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楼发呆。这楼古朴典雅,有五层高,每一层都很高,应该就是图上标注的位置。
可我在楼的正面,看不到任何牌匾,自然也找不到“天一楼”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银衣少年手持一把伞,从五楼一跃而下。
“公子,你快看!”菠萝看得目瞪口呆,急忙说道。
“我看见了。”
只见那少年如风中浮萍般,悄然落在楼前。落地时,并不溅出任何雪花。
“好!好身手,好伞。”
我也是练武之人,知道这少年轻功了得。若是为了逃命,我也敢撑伞从五楼往下跳,但一定会摔得不轻。
绝对不可能像这少年这般,稳稳立在地上,轻松自如。
“雷学士好,在下星阵,奉行可先生之命,前来迎接先生。”
星阵?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眼前这少年面冷如冰,扬起的剑眉宣告着他内心的骄傲。
“这就是天一楼吗?”
我再次仰头看着这没有任何标志的高楼。
“正是,雷学士请随我来。”
星阵用力推开大门,我和菠萝跟在后面,走进去。
我瞄了一眼楼里的情况。感觉这门、墙比普通的楼要厚很多。
“行可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不清楚。”
这星阵的嘴巴倒是挺紧。
走上五楼,星阵把我们领到一个大包厢面前。
“雷学士,行可先生说了,你要是带有随从,就和我一起用餐吧。”
“好,菠萝,你随他去吧。”
星阵先推开门,再领着菠萝走下去。
我一踏入包厢,门后的一名武士就把门关上了。
包厢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大桌后面又有一张茶桌。吴直方坐在正中,正用沸水泡茶。
“雷学士来的好早啊,请坐。”
“行可先生安好。先生请小子,岂敢不早来。”
我双手合十,向吴直方鞠了半躬,便坐下来。
“磐石,你也坐下来吧。”
“是。”
“雷学士,你还记得磐石吗。你们曾经见过,至顺三年的二月,在大圆寺。”
哦,老吴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以前是见过磐石,不禁多看他几眼。
只见他的拳头犹如两个碗那么大,眼神里好像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简单寒暄之后,吴直方说道:“今天约你过来,是要介绍我的一位老朋友,给你认识一下。我想,普天之下,没有人不想认识他。”
我听到这话,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普天之下,人人都想认识的,难道不是皇帝铁锅吗。
这是什么人物?老吴对他如此吹捧。
吴直方继续说道:“他一向很准时,不早到、也不迟到。我们先喝茶,慢慢等他吧。”
“好,好茶!”
我们又聊了一会。老吴对他这个老朋友十分推崇,大捧特捧。我都听恍惚了,还以为今天是要和玉皇大帝吃饭呢。
一会,房间里的灯漏传来击铙的响声。午时到了。
这时,大门也推开了。
一名中年儒士走了进来。吴直方口中所说的老友,他来了。
“这位一定是雷学士吧,在下朱心。”
“正是在下,小生见过前辈。”
吴直方站过来,招呼我们入座。
“坐,大家请坐。雷学士,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理教教主朱心先生。朱先生,这就是老夫和你提过的小友雷树生。雷学士应该听说过朱教主吧。”
天理教这名字我确实听过,是关铎关先生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们还在对抗官军。
可是,我只知道天理教是北方一家很大的江湖门派。除此之外,别无所闻。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有,有耳闻。”
朱心见我表情很敷衍,微微一笑,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没错,天气寒冷,正应当小酌一杯。”
一会,磐石让仆人把菜上齐了,并关上了门。
屋里只有我们四人。桌子上却有蒸熊掌、蒸甲鱼、叫花鸡等八道硬菜。
每一道菜肴都是精心烹饪,彰显出老吴对这次宴席的用心良苦。
“我领个头,敬大家一杯……菜就简简单单了,但酒确实是好东西。这是正宗的宫廷玉液酒。”
听了老吴这话,我差点把刚到喉咙的酒喷出来。
据说,这宫廷玉液酒是皇家在祭天拜祖时才喝的酒。如果是真的,这老吴是从哪里搞来的。
当时,我确实是被他们震住了,惟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道:“好酒,好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朱心清了清嗓子,说道:“雷学士年纪轻轻,又来自南方,恐怕对我们天理教所知甚少。
嘿嘿,要是在十年之前,我们天理教可谓是一家独大,称霸武林。那时候,还是泰定元年。我们为朝廷立下大功。
为此,泰定帝特意给我们天理教颁发了一个牌子,以表彰我们天理教拥立之功。磐石,你拿来给雷学士看看。”
“好。”
马上,磐石从一个大铁柜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大牌匾,双手托着,走到我面前。
只见牌匾的上面三分之一的地方,写着四个金色大字,“护国神教”。下面还裱着一张圣旨。
圣旨的内容是,“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泰定皇帝圣旨:天理教护国、平叛有功,特赐天理教为护国神教,为天下第一帮,钦此”。
泰定帝?我看到这道圣旨,立刻忆起帝国的一桩往事。
十年前,以御史大夫铁失为首的铁失一党发动政变,在南坡杀死当时的皇帝——元英宗和右丞相拜柱,迎立也孙铁木儿即位,为泰定帝。
世人称此事为南坡之变。
泰定帝即位仅一个多月后,立即采取雷霆手段,将铁先失一党的骨干全部诛杀,并宣称铁失一党为乱臣贼子,以撇清自己和南坡之变的关系。
可无论怎么做,泰定帝也难以堵上悠悠众口。
天下很多人都在猜测,泰定帝是先借铁失一党的刀,杀死元英宗;又再杀铁先一党灭口,用的是借刀杀人和过河拆桥这两招。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泰定帝驾崩。
燕帖木儿拥立铁锅的父亲——元明宗,发动政变,杀死泰定帝的儿子天顺帝。
泰定帝和他的长子天顺帝,也被后来继位者视为非法君主。
等等,我梳理一下这些关系。
不论是元明宗、元文宗,还是铁锅,都是杀死泰定帝一脉后,才坐上的皇位。
而这个天理教却是泰定帝特赐的护国神教。
如此说来,在现在的皇族眼中,这天理教岂不是乱党,这朱心岂不是贼首。
怪不得这天一楼外面,连个牌匾都没有。
老吴啊,你今天到底是何居心。
我可是当今皇帝的患难之交,可不要断了我的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磐石那两碗大的拳头,突然紧张起来,冒出少许冷汗。
吴直方和朱心两人,笑吟吟地看着我,就像看一只羊羔误入狼窝一样。
“磐石,你把这些收起来吧。”
“好。”
朱心转头继续对我说道:“可能雷学士心里也奇怪,这泰定帝的圣旨早就不管用了,为何还要拿出来,又为何今天要请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