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阵打开窗。从酒肆的三楼望去,方构正穿过街道。厉寒、撒里塔两人在后面紧跟着他。
“公子,你说,方构会不会真心真意为我们办事。”
“他没得选!他的侄子在我们手上呢。”
“那后宫中的太子之争。公子应该是准备站在奇皇后这边吧?”
我没有回答,突然间想起几个月前,星阵和我说过的那番话。
……
“皇后伯颜忽都担心陛下,听闻主母自小与陛下认识,便邀她入宫,去劝解陛下宽心。”
……
往事就像是毒针一样,又扎了我心头一下。
从理性上,我该恨的人应该是铁锅,而不是伯颜忽都。但在我心里,对这个女人早已厌恶至极。
“你去收集下右丞相阿鲁图的劣迹。我想,弹劾阿鲁图的时机已经到了。”
“公子是想打击伯颜忽都、阿鲁图这一派,扶持爱猷识理答腊上位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伯颜忽都得逞。至于储君之争,我希望是,太子之位继续悬而未决。
只要一天不立太子,朝中势力越是相互纷争。有了纷争,我们从中浑水摸鱼就容易多了。”
“公子,我明白了。”
十几天后,星阵递给我一份草拟好的奏章。
“公子,这是我找人写的弹劾材料,你看看。”
“好。”
我拿过来,仔细翻阅。里面主要的内容就是弹劾当朝丞相阿鲁图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其中还特别指出,阿鲁图和伯颜忽都皇后的父亲,是故交,相识多年。
“嗯,不错。你把阿鲁图拉帮结派的对象,再加上一个汝中柏,再把这份材料,交给太平大夫吧。”
“这是为何?公子准备请太平,来弹劾阿鲁图吗?”
“没错,太平素有耿直敢言、嫉恶如仇的美名。这一点,铁锅也是屡加赞赏。
由他来弹劾阿鲁图,更容易获得铁锅的相信。弹劾这种事情,关键在于铁锅的想法,而不在于证据。
至于把汝中柏列为阿鲁图一党,是因为太平在朝中,最厌恶的人便是汝中柏。
有了他的名字在其中,我相信太平很快就按耐不住,要入宫面圣了。”
“星阵明白了。”
“等等,静江那边刚刚送来一批桂圆。你派人把这些桂圆,送入宫中吧。我记得,铁锅以前很爱吃这个。”
正准备离开的星阵停下来,转身对我笑道:“好,一会就送入宫中,让陛下尝尝静江的味道。”
当时,我有种预感,铁锅很快就要召我入宫议事了。果然,七天之后,宫中来使,说是陛下有请。
领我入宫的是一名叫做李息童的宦官。算起来,我已经有八个多月没踏入后宫了。
这原本熟悉的路,好像也陌生了一些。
李息童把我领到大明殿,说道:“王爷,陛下正在里面。奴才们就在外面等候了。”
我点点头,走入殿中。里面,铁锅正在一人饮酒。
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好多桂圆,正是我前几天送入宫中的。
“你来的正好,陪朕喝几杯。”
“臣从命。”
我便坐在铁锅面前,和他对饮起来。
“前几天,你让人送来这些桂圆。朕一吃,就停不了口。虽然别的行省也给朕送过桂圆。但还是你送的最可口。”
“是啊,这些桂圆产自静江,与别处的口味略有不同。臣也是独爱这一口。”
一说起静江,铁锅突然沉默了,我也不再吭声。
两人许久无语。
“前两天,太平入宫来见我,强烈弹劾起阿鲁图丞相。这事,你知道吗?”
“臣知晓此事。”
我并不知道太平和铁锅说了些什么,只好实话实说,免得露出马脚。
“这几个月来,伯颜皇后、奇皇后轮流缠着朕,逼朕要册立太子。
紧接着,廷臣们也掺和进来。事情愈演愈烈。到现在,变成右御史大夫强力弹劾右丞相。
阿鲁图、帖木儿不花等人力劝朕,册立雪山为太子。太平、何执礼、吴直方等人又劝朕,册立爱猷识理答腊为太子。吵得朕十分头疼。”
说完,铁锅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酒杯。我便举杯敬酒,陪他一饮而尽。
“来,我们再饮三杯。”
“还望陛下不要贪杯,免得伤了龙体。”
我陪着铁锅,又喝了三杯后,假惺惺地劝道。
“伤不了,伤不了朕的身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你不知道,酒是个好东西,能解千般愁。”
铁锅说完,又慢慢自饮了两杯。看样子,他这皇帝当得也不开心。
“这件事,你怎么看?”
来了,终于等到铁锅问我这句话了。
我揣着明白,装作糊涂,问道:“臣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依你看,朕该立谁为太子?”
虽然在入宫之前,我早已想好怎么应答,但在此刻,还是假装沉思起来。
一会,我缓缓说道:“臣以为,此乃陛下家事,无须问计于外臣。
再者,储君之位既不问长幼,也不看家族,应当立贤。陛下认为谁贤,谁当为太子。”
铁锅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初时错愕,紧接着开怀大笑。
“好!你说的没错。他们还年幼,朕又正处壮年,现在又何必为此事烦恼。先看看他们表现,再做决定也不急。来,我们继续喝酒!”
我们开始频频举杯,边喝酒边闲聊。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避开阿秀的话题,只谈开心、有趣的事。
“你新婚之后,一直不来见朕。朕还以为,你有了佳人,就忘记朕了。”
“臣绝不敢忘。臣刚收到静江的桂圆,就第一时间想起了陛下。”
“是啊,我收到你的桂圆,十分开心,想起了昔日大圆寺中的历历往事。朕自从当上皇帝之后,除了上都,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不像你,一会去广西,一会去江浙,可以看看这大千世界。朕实在是羡慕你。”
“臣能下去各地,是托陛下的福,是为了陛下办差事,并不是去游玩。”
“办差之余,去走走逛逛。朕觉得,并无大碍。”
说完,铁锅笑了,我也陪着大笑。虽然君臣两人脸上的笑容如此融洽,但在我心里却变成了阵阵冷笑。
铁锅啊,铁锅,你是没办法像我这样,到全国各地去游玩。
但在我下去的这段时间内,你也没闲着啊,你让阿秀两次怀了你的孩子,间接害死了她。
回来后,你又是给我加官晋爵,又是赐婚的。说起来,我还得上书谢谢你。
你放心,铁锅,我的好安达,我会好好谢你一辈子,谢到你懊悔地痛哭流涕!
“对了,太平弹劾阿鲁图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把恨意收了起来,想了想,说道:“太平身为御史之长,弹劾之事本是他职责所在,无可非议。
臣记得,当初燕帖木儿当右丞相时,和卜答失里太后关系唇齿相依。伯颜当右丞相时,情况也是如此。答已太后曾经权倾三朝,立三帝。
前车之鉴,希望陛下不要忘了。”
无论是情感上的爱憎,还是关系上的厚薄,我自然是站在奇皇后、太平这边的。
所以,我便借此机会,暗刺伯颜忽都、阿鲁图等人一刀。
在权力的游戏中,怀疑即有罪。
证据倒是可有可无的。
果然,铁锅听完后,脸色开始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