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钟声判断,这山林中的寺庙离我们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经过的山路特别的绕,特别的远。
直到戌时,我们才看见寺庙的一角。来到半山腰,就不能再骑马了。
我们拴好马,正准备步行而上。这时,石阶上有个僧人提着一盏油灯,朝我们走下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福通!”
“文郁!”
当那名僧人走近时,刘福通和盛文郁几乎是同时认出对方,并兴奋地喊道。很快,盛文郁也认出我们三人。
彼此在此处重逢,都是惊喜交加。
谁能想到,一直杳无音信的盛文郁,就在这山林中的寺庙为僧。
而那一声暮钟,让我们不期而遇。
我们聊了很多往事和近况。
提到小明王的死,刘福通和盛文郁两人更是抱头痛哭。
许久,盛文郁抹去眼泪,说道:“天色已晚了。走,我先带你们去寺里休息。”
我看了看菠萝他们身上的血迹,苦笑着说道:“寺里我们就不进去了,怕惊扰了佛祖。晚上还要赶路,刘兄、盛兄,我们就此别过。”
盛文郁看着衣衫不整的我们六人,又看看穿戴整齐的刘福通,便说道:“那好,以后有空来寺里坐坐。这座寺庙叫做明教寺。对了,我现在的法号叫做岩卒。”
“好。”
“雷兄,那你们路上小心。”
“请刘兄放心。”
我心中暗念“明教寺、岩卒”这几个字,向刘福通、盛文郁挥手告别。
刚骑到山脚下,我隐约觉得不安,一拉缰绳,爱马“咴”叫了一声,停了下来。
“星阵,太保他身边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万一有几个人寻上去,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也没有自保之力。我想……”
“公子是想我留在寺庙中,暗中保护太保,是吧?”
“正是,只是苦了你一些。你就替我,在这明教寺中,护他两年。
两年之后,他们要是寻不到太保,自然就淡忘此事了。到时,你再回来京城。”
“好,星阵明白。”
星阵转头又对菠萝说道:“我不在公子身边,以后就靠你多费心了。”
“师父请放心。”
看着星阵上山的身影,我不禁宽心了一些。
可没多久,星阵又返折回来,喊道:“公子,公子。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事?”
“那个,就是吴王妃身边那个丫鬟,那天还说什么……嗯,她说,这个籍贯,要用力按住,再敲下。”
说完,星阵还做了个手势。我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讲什么?”
星阵笑了笑,挠头说道:“当时一听她说滁州有变,速速去救,我就开始走神,竟然忘了她最后和我说什么。这也不全怪我。那丫鬟当时说话又快又急。”
“好,我知道了。”
“那,公子保重。”
“嗯。”
一路上,我琢磨着星阵的话,始终不明白他想和我表达什么意思。
到了十二月十五,我们五人回到了京城。不久,南方传来了消息。
吴王朱元璋听到小明王“意外”落水,不幸遇难的消息后,“悲痛”不已,为小明王举行隆重的丧礼。
次日,吴王又祭告山川,宣布年号“龙凤”不再使用,改年号为“吴”。
这一切完全符合中原历来的礼法,顺理成章。
因为,小明王没有子嗣。他亡故后,龙凤政权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基础。
也就是说,元帝国的至正二十六年,也是龙凤政权的最后一年——龙凤十二年,同时也是吴元年的开始。
听到这些消息,我不禁佩服朱元璋的心思缜密和隐忍不发。比起陈友谅,他的手段高明得让人无话可说。
而陈友谅那个莽夫,居然就在锤死自己先帝徐寿辉的五通庙里,即皇帝位,改元大义。
其脸皮之厚,大概也是前无古人了。
……
到了至正二十七年,北方的内斗和朱元璋对张士诚的进攻也双双达到高潮。
先说北方这边的战况。
二十七年正月,随着西北战事白热化,李思齐、张良弼、脱列伯、孔兴等人在大明宫含元殿结盟,推李思齐为盟主,统一指挥四军,同拒王保保一军。
双方从二十六年四月一直打到二十七年七月,打得难解难分,异常的激烈。
“相持一年多,前后百战,胜负未决”。
而铁锅父子屡次劝和,皆无果。
七月底,元廷再次派出天下奴等特使,前去劝解。
这一次,天下奴因不满王保保所为,出言顶撞,竟然被王保保下令杀了。
一个被授权指挥天下军马的总兵官,居然公开杀了皇家特使。
这恶劣事件不但震惊朝野上下,也让铁锅父子认为,王保保有了不臣之心。
但王保保又是元帝国不得不依赖的最大一股力量。铁锅父子虽然怨恨他,当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八月初,铁锅下了一道诏书,免去王保保的总兵官一职,令他和李思齐等人和解,起兵收复江淮,并将指挥天下军马的权力,转授予太子爱猷识理答腊。
王保保拒绝进军江淮的诏令,依旧督促部将继续进攻李思齐、张良弼等人。
这下子,可把王保保最重要的两名大将貊高、关保激怒了。
貊高、关保原为察罕帖木儿手下大将。察罕帖木儿死后,两人感其恩,便奉其养子王保保为主。
貊高、关保一商议,觉得王保保放着南方不闻不问,专打李思齐、张良弼,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决定反了王保保。
当下,貊高便将两人的想法,以密信急报铁锅父子,表示愿意臣服元廷。
看到貊高的来信,铁锅父子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貊高、关保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归顺朝廷,且两人所领兵马很多,占王保保大军差不多一半。
忧的是,以王保保的性格,若知道貊高、关保反了他,会更加针锋相对。要是不能消灭他,这内斗怕是难以平息。
十月,铁锅父子权衡再三,下了两道诏令。
一道是明诏,削去王保保太傅、左丞相等官职,只保留河南王的爵位;并令王保保交出兵权,其部下改由貊高、白锁住、虎林赤、李克彝、关保、也速、沙蓝答里等人统领。
一道是暗诏,是专门颁发给貊高、关保的。表示若王保保仍然抗命不遵,两人即讨伐之。
同时,爱猷识理答腊还设立了大抚军院。这机构最主要的职责之一,就是专门研究如何对付王保保的。
也就是说,元廷已经做好和王保保翻脸的准备。那道明诏就是最后的通牒。
以王保保的性格,怎么可能乖乖就范。果然,他再次抗命。
二十七年十月,貊高、关保两人反了王保保,起兵向其进攻。当月,也速也领着一支官军,加入讨伐王保保的阵营。
王保保毫不畏惧,在山西以一挑七,大打出手。
为了泄愤,王保保还把他势力范围内的元廷官员全部杀光,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北方的内斗至此达到了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