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新帝登基之日不足半月,那时又恰逢春节前后,所以上京城因此逐渐消除了先帝驾崩时的肃杀,来自三韩、肇夏、南诏以及灰鹘诸国的商旅几乎充斥在各大坊市,一时间好不热闹。
城东景博侯府内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新年的到来,丁管家带着全部奴仆忙里忙外,有人打扫庭院,有人整理家具,还有人在刷墙补瓦,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萧裕此时手握书卷依然苦读着,毕竟新皇登基后便是开恩科,春闱是其登上龙门唯一的出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给景博侯写了一篇《定国论》后,便得到了景博侯的另眼相看,就连平日下学都可以陪同景博侯一同用膳。
“表哥!”
元霁那银铃般的叫声再次闯进他的耳朵,咕噜一声,赶忙翻身坐起向门口看去。
这小丫头身裹一件紫貂裘皮,帽子几乎将整个脑袋罩住,正俏皮的在门口望向自己。
萧裕赶忙打起了招呼:“小柔,你来了,快进来坐,外面冷,里面有火龙。”自从那一日情不自禁的抱了一下这未来的媳妇,便每日都朝思暮想,可以说一天当中除了读书以外的时间,满脑子都是表妹温和的身体以及呼气如兰的香味。
元霁扮了个鬼脸,摆手道:“不行的,母亲不让,要是让她知道我再进你屋子,非把我锁在后院不可,我这是趁着奴才们都忙活着,偷跑出来的,只为……只为看看你。”
萧裕激动的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暖炉硬塞在她的手中道:“半个多月没见你,我……我也想你的很。”
“切,你若是真想我,就好好读书,将来做个状元什么的,也好早日和我完婚。”
“如果没考上状元呢?”
“我不管,父亲说了,如果你不能登上龙榜的前三甲,就不让我嫁给你。他现在在朝中的仕途很顺,据说监国的太师要提拔他做户部侍郎呢。到时候到咱们府上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你可别后悔。”
萧裕本来因为元霁来看自己很是兴奋,但此时见她这么说,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笼罩在周身。
“表哥,你怎么了?哈哈,和你开玩笑的,还当真啊。你放心,我谁都不嫁,就嫁给你,好不好?”
萧裕黯然的点了点头,下一瞬间,他猛的将门关上,任凭元霁如何敲打,他都充耳不闻。
“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娄。戊申,卫州吁弑其君完。夏,公及宋公遇于清。”元霁叫的声音越大,他读书的声音就越大,那种自卑感让他根本停不下来。
渐渐的,元霁失望了起来,在门口小声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见我了,那我走了,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一日府内府外都很热闹,年前各地送礼的官员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景博侯府的门槛,而东院这边却异常的冷清,只有萧裕喃喃的读书声。
临近傍晚的时候,丁管家来到了门前,轻敲竹门道:“萧少爷,还没用过晚膳吧?侯爷请您过去用膳。”
“咣当。”
丁管家好像踢到了什么,赶紧附身查看:“呦,您怎么把暖炉放到了大门口啊,这么冷的天,没有暖炉在手的话,手指会冻坏的。”
萧裕心头一紧,知道那是元霁临走时留下的,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将房门打开,一把抢过了丁管家手中的暖炉,塞到了袖子里,因为那上面还残留着表妹的香气。
“萧少爷,走吧?侯爷等着呢。”
二人顺着石板路来到了正厅,一桌丰盛的酒宴置于厅前,景博侯早已居坐在了主位,他见萧裕来到,便随意的指了指身边的宾位,道:“坐吧,临近小年了,咱们随意的喝点。”
“姑爷,侄子不想饮酒,晚了还要读书。”
景博侯轻哼一声:“值甚么,少读一晚上也不会让你名落孙山的。难得我今天开心,就当是陪陪我了。”
“是。”
萧裕乖乖的坐好,同时提起酒壶给景博侯满满的斟上一杯。
景博侯满意的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喝了下去,说道:“萧裕啊,上回你写的定国论还可以,老夫觉得里面的东西还是很有见解的,只是其中的具体细节还需要参详一下。比如兵戎拓土之法、休养生息之法、礼仪治世之法,可都没有详细的展开啊。”
萧裕眼前一亮,本就阴郁的心情,瞬间消失了一半,毕竟这可是来自未来岳丈的认可。
“姑爷,那是小侄的疏忽,且当时写的有些急了,没有详尽的写清楚,您别见怪。”
“嗯,我还想听听具体的,这样吧……”
他说罢看向身后的丁管家道:“取笔墨纸砚来。”
“是。”
“你可以边吃边写,这回务必要详尽一些,把你等想到的都写出来。”
萧裕一怔,还道是景博侯对自己的器重,赶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小侄遵命。”
说是边吃边写,可谁又能一心二用,萧裕刚接过丁管家端来的小桌子,便背过身去开始构思,一会功夫已经奋笔疾书起来,这一次字里行间都是经过斟酌的精华。与半个月前时的他已经截然不同,毕竟国子监所传授的才是真才实学。
景博侯边喝着酒边满意的点着头,眼角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狡黠。
一个时辰过后,又一篇旷古奇作诞生了,萧裕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呈给了景博侯,说道:“姑爷,小侄将自己所学所想,再结合国子监太学章祭酒的大论,又写了这篇《强国论》,请您过目。”
景博侯嘿嘿一笑:“好,好,不错,不错。”
他粗略的看了看,果然不同凡响,随即重重的拍了拍萧裕的肩膀道:“老夫真的没看走眼,你果然是可造之材,看来新科状元非你莫属了,我的柔儿算是幸福了。”
“柔儿……”
一提到元霁,萧裕顿时耳根通红,豪气的端起酒杯道:“谢姑爷成全,小侄定不负所望。”
夜半时分,景博侯的书房内依然灯火通明,景博侯正静静的伏在书案之上,将萧裕的新作一字不差的仔细誊抄着。
丁管家进来送上一碗八宝粥后,站到身后小声的说道:“侯爷,您真打算将小姐嫁给他?那文征公的世子那边……”
景博侯抬起头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嫁他?他凭啥?在本侯眼里他不过是个写手罢了,你知道这篇《强国论》是什么吗?那是本侯爷的前程,此前那篇《定国论》我背的滚瓜乱熟,在一班大臣面前出尽了风头,就连太师都对我赞赏有加,如果再加上这篇文章,即便得个户部尚书也绝非难事!至于这竖子,哼,能利用的时候就好好利用,利用不上……打发了就是,本侯的女儿嫁的可是王公贵戚,他一个前朝遗孤,也配?”
丁管家一怔:“就怕……就怕他真的会出人头地啊,到时候恐怕很难收场。”
景博侯摆了摆手:“不会的,科举是礼部那边的事,我跟黄侍郎打声招呼就是了,到时候随便在他的文章上泼几滴墨水,污卷,哼,那轻则是成绩作废,重则判个欺君之罪,永不叙用,想出头?下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