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十几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长安城内外,官民同乐,一片热闹景象。
中宗李显想了一个行乐办法,放出宫女几千人,让她们开设店铺和货摊,由公卿士大夫为采购商人,与宫女们做买卖谈生意。
一帮新考进年轻士大夫,正好趁此机会,和宫女们亲密接触。
街市上红男绿女,行人东来西往,左顾右盼。
士大夫遇见容颜靓丽的宫女,以谈生意为借口,上前搭讪调戏。
宫女们恬不知羞,互相开着放肆的玩笑,话语淫秽下流。
语言文明些的士大夫说:
“美女如天女下凡,好想娶你回家。”
宫女说:
“我愿意,你敢么?不怕皇上知道了砍你脑壳?
我等着盼着呢,你娶我呀。谅你只是过过嘴瘾吧!”
中宗李显带着韦皇后、皇妃和公主,也游行在街市人群里,看见士大夫和宫女嬉笑打闹,也不责怪。
设街市贸易三天结束,李显又命宫女做拔河游戏。
宫女们准备粗麻绳和粗竹竿,在粗竹竿上系牢绳子,大家赶到河边,把竹竿扔在水里。
宫女们站在岸边,牵着粗绳,都把绳子缠绕在自己手腕上,一齐用力把水里的竹竿拽起来。
一拽一扔,再拽再扔,以拽扔速度快的为优胜。
宫女们没有多大力气,全靠人多势众,协同用力一起才能拽动粗大竹竿。
比赛规则要求分队为戏,每队40人,各队互相竞赛。
这是体力活,宫女们都累得汗水浸湿头发和脸面,汗水把脂粉从脸上冲落,脸上冲得斑斑驳驳。
中宗李显领着皇后、皇妃,登上玄武门,欢看拔河比赛,奖赏速度快的,惩罚速度慢的。
宫女们争强斗胜,人人卖力表现。有失足滑倒跌伤的,有挫伤了腰喊疼的。
中宗李显傻傻地以此为乐,哈哈笑个不停,他的快乐建立在宫女们的辛劳和痛苦之上。
等到夕阳西下,宫女们已精疲力尽。李显才意犹未尽地说:
“天色已晚,拔河比赛停止,朕现在启驾回宫。”
每二天,中宗李显又命大开宴席,内外官员一律赏赐聚会吃酒。
李显命令参加宴会的各位臣子,各自展示特长。
有扔铜钱投壶的,有扔小石子打木鸟的,有弹琴吹笙的,有踢蹴鞠球(唐代足球)的。
只有国子监司业郭山恽,从座位上起身向李显奏请说:
“我没有别的特长,只会唱诗助酒兴。”
李显说:“但唱无妨!你且唱来!”
郭山恽神情庄重地诵唱诗歌。
只听他抑扬顿挫,不紧不慢,连唱二十句。众人细听,乃是《小雅》鹿鸣三章。
他又唱二十句,众人细听,乃是《国风》蟠蟀三章。
李显点头说:
“看来你擅长唱诗,赏赐你一杯酒!侍从过来倒酒!”
郭山恽接过酒,跪饮而尽。谢赐起立,归还原座。
中宗李显喊道:
“歌舞者何在?且入场舞起来!”
歌舞艺人进入会场,表演回波舞蹈。歌罢舞毕,大家尽兴欢散。
又过了几天,皇宫中传出圣旨。圣旨说:
封授:
韦巨源为左仆射。
杨再思为右仆射。
宗楚客为中书令。
萧至忠为侍中。
韦嗣立同三品。
崔湜同平章事。
赵彦昭同平章事。
糊涂皇帝李显选的这些官儿,宰相以下,只有萧至忠稍稍正直。此外或是奴颜婢膝之辈,或是狐群狗党之流。
宰相御史以外的编外官员,都是额外增添。聚会议事,官员挤满一屋子,谁来晚了都没有下脚落座的地方。
监察御史崔琬,向李显启奏弹劾说:
“宗楚客、纪处讷两人,暗通突厥,收受一千两黄金贿赂,导致边境生发祸患,请求给他们治罪。”
唐朝规定:大臣被弹劾,应低着头、弯着腰、闭着嘴走出朝堂,静静站在朝堂之外听候处置。
宗楚客不执行规定,反而一脸愤怒,对李显说:
“臣忠心耿耿,崔琬全是诬陷。”
奇怪的是,李显并不追查宗楚客受贿罪,反而对崔琬说:
“你俩同朝为官,应该和谐共处。何必闹矛盾,彼此伤了和气?
朕命你俩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和解和好。”
朝廷官员和民间百姓,嘲笑李显是非不分,是一只老糊涂虫,背后叫他为“和事佬天子”、“糊涂虫皇帝”。
崔琬的举报完全属实:
自从武则天许诺和突厥通婚,突厥公主可以嫁李家皇室皇子,突厥可汗默啜不再侵犯边境。
协议还没执行,没多久武则天病死,唐朝这边不履行协议,导致默啜心生冤恨,扣留杀死了前去访问的唐朝使者。
中宗李显大怒,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直为朔方道大总管,率兵进剿突厥。
突厥人害怕张仁直智勇双全,听说是他领兵而来,吓得闻风退逃。
张仁直领唐军追出境外,斩杀突厥兵首级一千多级,才收兵回到边境镇守。
西突厥别部突骑施,崛起在碎叶川,酋长乌质勒,安抚下属有权威,属下帐篷越来越多,部落越来越大。
中宗初年,他们曾派使者入唐,被封为怀德郡王。
乌质勒很快就死了,他儿子娑葛继承封爵。默啜向南侵唐侵不动,开始盘算向西攻打,亲自领兵攻打突骑施部落。
张仁直趁默啜领兵远侵,他的本土防守空虚,派兵突袭突厥境内,占领了拂云祠一带的地方。
拂云祠在黄河以北,突厥每次入侵,必定先到拂云祠祭祀祈祷,然后渡河南侵。
张仁直占领这儿,即率领唐军修筑三座受降城。中城就在拂云祠。
东西两座城和拂云祠相距各二百里,三城互为呼应,控制突厥。
动工兴建六十天,三座城都已完工。
等到默啜领兵回国,张仁直已布置严密,无懈可击。默啜只好暗自懊悔,不敢南侵了。
708年,西突厥突骑施首领娑葛和部将阿使那忠节不和,双方多次发生摩擦,动不动就相互攻击。
忠节兵少势弱,不是娑葛的对手。
统管西域的安西都护郭元振上书给李显说:
“西突厥内部不和,争斗不休。请调任阿史那忠节入朝为将,将他部落族人迁移到不和突骑施接壤的瓜州、沙州安顿下来。”
忠节奉圣旨去长安,半路上遇到右威卫将军周以悌。
周以悌是宗楚客、纪处讷党羽,他给忠节出馊主意说:
“皇帝是因为你统帅兵众才肯重视厚待你,现在你形单影只地孤身入朝,已经和你的部族分开,那还有什么前途和安全可言?
不如送金钱给当朝权贵宗楚客、纪处纳,请他俩帮你在朝廷说话。
你再回头联合吐蕃兵力去攻击娑葛,这样一来仇也报了,权力也保住了,岂不美滋滋?”
忠节听从建议,率兵攻陷于阗,将缴获的黄金一千两偷偷送给宗楚客和纪处讷。
二人得了好处,便奏请李显派使者安抚忠节,并让朝廷派兵讨伐娑葛。
娑葛闻讯大怒,入侵安西,活捉了忠节,杀死前来安抚忠节的使臣。
又击杀唐朝派来讨伐他的两员大将,攻占安西四镇。然后娑葛给李显上表说:
“宗楚客和阿史那忠节勾结为奸,我要摘下宗楚客的脑袋。”
宗楚客又向李显奏请让周以悌取代郭元振任安西都护。
郭元振当时镇守疏勒,不敢轻易变动。
后来他收到娑葛写给他的信,得知忠节给宗楚客、纪处讷贿赂黄金千两,内外勾结的始末,便写奏章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中宗李显。
李显问宗楚客:
“你收了阿史那忠节的黄金700两,鼓动朝廷派兵前往打击娑葛?”
宗楚客说:
“实在是冤枉!根本没有这事。
郭元振诬告我,只是为了掩盖他和娑葛勾结图谋不轨。”
郭元振又派儿子郭鸿来长安当面和李显说清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好在李显这事没有糊涂透顶,他下诏令说:
“周以悌撤职判罪流放。娑葛免罪,册封为钦化可汗。”
郭元振从此得罪了宗楚客,他借口边境不安宁留守在安西,不敢回京城。
宗楚客白得了700两黄金,纪处讷白得了300两黄金。他们都没有被李显治罪。
中宗李显不敢追根问底,只让崔琬和宗楚客结成了异姓兄弟,和解了事。
所以当时人们叫李显是“和事佬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