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奉命出行,刚到河中官署,就听说两个消息:
一是仆固玚被部下杀死了,二是仆固怀恩领兵往北逃往灵州去了。
河东地区的危急情况已经解除。
原来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玚性情刚猛暴烈,他爹命令他领兵攻打太原,他被辛云京领官军守军打败。
打太原惨遭挫败,仆固玚心里窝着火,他只得撤军转移攻打目标,去包围了榆次县城。
小小榆次县城,他的军队又是十几天攻不下来。
连遭挫折,他那火爆脾气,郁愤到随时可能爆发。
急切之下,他令偏将焦晖和白玉,去调集祁县军队前来助攻榆次。
焦晖和白玉调兵前来,一去一来花费了多天时间。
仆固玚斥责他俩行动拖延迟缓,怒火冲天地说:
“我给你俩记着这次延误时间的账!再领兵攻城迟迟攻不下,我就处死你俩!”
脾气火爆会惹来大祸。他俩害怕接下来攻打榆次城不顺利,可能真要被仆固玚处死。
他俩想:
跟着仆固怀恩他们父子打官军,事实已经犯了反叛朝廷的大罪,这后往后的日子都是吉凶未卜,瞻前顾后,不寒而栗。
既然看不见活下去的出路在哪里,还不如跟仆固怀恩父子翻脸呢!
趁着满天繁星的夜晚,他俩带领属下兵士袭击仆固玚的行军帐篷。
仆固玚的守卫兵士没来得及喊叫就被抹了脖子,睡梦中的仆固玚听到外面有动静,刚从地铺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抓兵器,就被冲进军帐中的焦晖和白玉用刀砍死。
仆固怀恩在汾州得知儿子仆固玚被部下杀死的消息,悲痛得用头撞墙,心里的绝望没法形容。
他想造反打下一片天地,让儿子过锦衣玉食好日子。可是儿子因此没了,这造反意义何在?
仆固怀恩正在哭,忽然看见他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走进他的公务官署,愤怒地斥骂他:
“我怎么养你这么个不省心的混球!你还我孙子!
我跟你说不要造反,不要造反,国家待你不薄!
你不听我的话,才发生了害的我孙子命都没了这天大的祸!
我这么老了,我担心你造反把我这把老骨头也搭进去!
我想躺在床上安安稳稳老死,不想死于乱军刀剑之下!
我问你下一步怎么办?我叫你赶紧去朝廷,向皇帝认错请罪去!”
仆固怀恩无话可说,他见他老娘发火就像老鼠遇见了发怒的猫一样恐慌,他匆匆从屋内走出,躲避老母亲的责骂。
他老母亲怒气正盛,从卫兵手中夺过一把长刀,急急地出屋追杀仆固怀恩。
她一边走一边说:
“我得为家族除了你这个忤逆子孙!
杀了你这个逆种,也是为国家除叛贼!
我挖出你的黑心黑肝给将士们看,算是向官军将士谢罪!”
仆固怀恩在官署院内快步跑了一会,他母亲年老腿慢追不上他。
逃离他母亲的视线后,他悄悄躲藏,没被他老母亲找到。
仆固怀恩随后听到部下将士在偷偷议论:
“郭令公出长安担任河中节度使,我们如果跟随仆固怀恩造反,哪有脸面见郭令公?”
仆固怀恩暗自想:
这样下去众叛亲离,绝对长久不了了。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丢弃老母亲不管了,自己领甘愿跟随他的三百名亲信骑兵,渡河逃往灵州。
到灵州后,需要干鸠占鹊巢的缺德事,仆固怀恩指挥属下杀死朔方节度使留后浑释之,占据灵州城固守。
沁州守将张维岳,听说仆固怀恩往北逃走,即率随从通过一座座驿站,一路奔驰到达汾州,安抚仆固怀恩丢弃的唐军将士。
张维岳指挥兵士杀死了焦晖和白玉,假称仆固玚是他张维岳杀死的,他提着仆固玚的首级向郭子仪请功。
郭子仪命人传送仆固玚首级到长安,群臣进宫向李豫道贺。
代宗李豫神情惨然地说:
“是朕的名望威信不行,没有能力让臣子们信任我。这才导致了像仆固怀恩这样的功臣造了反。
朕正在惭愧自己缺少人格魅力,没有树立威信,造成功臣背叛呢。
他们送来一个仆固玚的首级,值得你们都来道贺么?”
原来李豫知道自己缺少威望,领导力不行。
李豫吩咐人用华丽车辇接仆固怀恩的母亲到长安。
给她安排华美住处,由官府给她送好吃好喝的,派宫中女婢侍奉她养老。
待她越好,老人家越自责,只过了一个月,老人家就自责死了,李豫令以优厚礼仪厚葬她。
郭子仪领随从到达汾州官署,被仆固怀恩丢弃的唐军将士们,争相前来拜见他。
大家见到郭子仪后都欢欣鼓舞,高兴地在一起又是笑来又是哭。
将士们的老领导回来了,心里总算踏实了。他们都对郭子仪发誓说:
“我们一度被仆固怀恩胁迫,我们今后对朝廷再也不会怀有二心。”
河东安定下来了。
代宗李豫下诏封授郭子仪为太尉,兼任朔方节度使。
郭子仪表示辞让,不接受太尉官职,入朝当面辞谢不受。
这时泾原地方官吏派人骑快马前来奏报李豫:
“仆固怀恩引诱回纥和吐蕃两国蛮夷军队,一同来进犯唐朝边境。”
仆固怀恩曾是对朝廷忠诚能干的走狗,现在变成了引导外鬼祸害唐朝的一匹恶狼。
仆固怀恩的属下兵马,加上回纥、吐蕃兵马,三路大军加起来有十万人。
十万敌兵压境,代宗李豫又吓得惊慌失措,下诏令派人给仆固怀恩送去。
诏令上说:
“仆固将军,你有功于朝廷,你的忠心不应受到怀疑猜忌。
你只需到朝廷说明情况,朝廷仍让你担任重要官职。”
这时候的仆固怀恩已经和朝廷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解下铠甲来朝廷认错谢罪?
当下他领着自己的属下军队,甘心给回纥和吐蕃兵马充当先头部队,步步进犯。
各地沦陷的告急奏章接二连三地送到朝廷。
李豫召郭子仪到朝堂,询问怎么应对。
郭子仪说:
“仆固怀恩作战勇猛,但是对待部下将士没有多少恩情,兵士们内心不愿意追随他。
他的部下都是我原来的属下将士,在战场上我的这些老部下,必然不忍心拿着刀剑和我相对相持,我估计很容易战胜仆固怀恩。”
代宗李豫于是命郭子仪出京驻守奉天府(今陕西乾县)。
郭子仪命令自己儿子殿中监郭曦和节度使白孝德防守合州。
郭子仪自率军队到奉天,将士们披挂铠甲,磨快兵器,等待敌人到来。
唐军兵士站在城墙上,望见远处尘雾飞扬,知道是敌人兵马浩荡杀来。
敌兵城下不到三里路了,唐军各将领向郭子仪踊跃请求出战。
郭子仪摇摇头说:
“不急,不急。
蛮夷胡虏,远道而来,快速对决对他们有利。
我军应该固守城池,等敌人骑兵攻城,我自有计策打退敌人。
谁敢请求出城迎战,我就下令割下谁的头。”
于是命令奉天城唐兵放倒战旗,收起鼓槌,静静等待军令。
敌兵在离城不远的地方驻扎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仆固怀思和他的属下军队引领吐蕃兵马到奉天城下。
仆固怀恩抬头望见城墙上并没有守兵,不禁疑惑起来,犹豫了半晌,直等到天色黄昏也没敢发起进攻。
这天晚上,他令军队后退在离奉天城五里的地方安扎营寨。
到了第二天天亮,仆固怀恩他们按捺不住了,开始敲战鼓发动进攻。
远远地听得唐军一声号炮,响彻山谷。奇怪号炮不是从奉天城响起,似乎在城外。
号炮声来自哪里?仆固怀恩连忙登上高处了望,只见奉天城外的乾陵前面,已有许多唐军,摆成一字阵势,队伍整齐森严,让人望而生畏。
唐军阵中竖着一杆帅旗,随风飘舞。帅旗上绣着一个巨大的“郭”字。
仆固怀恩不觉惊愕地叹道:
“啊呀!郭令公已到这里了么?”
自己的老领导老上级领兵来灭他了,仆固怀恩难免心惊胆战。
兵士们听到“郭令公”大名,也都大为惊骇,纷纷调头回逃。
仆固怀恩不敢和郭子仪交锋对阵,自己领着属下,转移去攻打邠州。
到了邠州,远远地望见邠州城头插着大旗,上面绣着巨大的“郭”字,那战旗和奉天城外见到的郭字大旗一模一样。
仆固怀恩又震惊地说:
“难道郭令公又转移这边来了?难道他能从天空中飞行过来么?”
话刚说完,只见邠州城门呼啦啦打开,一员大将手持长杆枪矛,骑威武红马,领军走出城外。
那员大将声如炸雷般地大喊:
“我奉郭大帅军令,只摘取反贼仆固怀恩脖子上那颗人头,其余大家都无罪不问!
大家不必同我官军交战!待要保命火速退去!”
仆固怀恩看将过去,乃是唐军猛将白孝德。
仆固怀恩刚想上前和他交锋,他身后属下将士都已争先恐后地逃走。
只剩仆固怀恩一马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想:我孤身一人,这怎么作战?
他也只好拽一拽马缰绳,掉转马头往回跑。
白孝德领兵追去,郭曦也领兵接应,逼得仆固怀恩和属下兵士,还有那些吐蕃兵,像被一群神勇的黄大仙们追赶着的一群老鼠那样逃窜。
叛军和吐蕃兵渡过泾水河,仆固怀恩见部下将士已经逃散了一大半,他忍不住哭泣着说:
“以前我的部下将士们为了我奋勇杀敌,士气锐不可挡,他们都愿意为我战死疆场。
今天我的部下将士们都离我而去,都盼着我快死,这怎不叫人痛心!”
人还是那些人,他一叛唐,他的随从兵士士气没了,战斗力没了。
仆固怀恩领剩余部下逃往灵州。
吐蕃兵马攻陷凉州,又往南攻陷维州、松州、保州。
剑南节度使严武领唐军在西山同吐蕃兵展开一场生死对决,斩杀俘虏吐蕃兵八万人。
吐蕃军队吃了大亏,马上就变得老实收敛了。
郭子仪用计谋打退了为敌兵,也不穷追,入朝告知代宗李豫:敌兵已退去。
李豫再三慰劳他,要加封他为尚书令,郭子仪当面推辞说:
“以前太宗皇帝(指李世民),被高祖皇帝(指李渊)任命,当过中书令这种官职。
所以以后各朝不再封投授这个官职。
近来皇太子(指李适)为雍王时,平定关东,才兼任过中书令。
我怎该敢接受这么崇高的职位,破坏国家的规矩?
我领兵以来,受的各种封赏够多了。
如今叛贼外寇稍微平定,正应该严核赏罚,依法审核官吏称不称职。
不随意封赏,请求从我开始。”
李豫收回任他中书令的成命,另赏他金银和丝绸。
又命郭子仪统领河南道各行营,仍然值守在河中官署。
这年李光弼病死在徐州,终年五十七岁,李豫追赠他谥号为武穆公。
李光弼是契丹族,营州柳城人(今辽宁朝阳市)。
他爹叫李楷洛,本是契丹酋长,武则天时归顺唐朝,在首都长安做官。
李光弼他娘是女中豪杰,下巴上长了几十根胡子,长约五寸(约17厘米)。
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李光弼。
李光弼长期担任大将,战功赫赫。
安史之乱平定,李豫升任李光弼为太尉和侍中。
李光弼担任河南、淮南、淮西、山南、荆南五道节度使,手下有重兵,办公官署在泗州。
奸臣程元振、鱼朝恩自己没有才能,立不了战功,嫉妒有才能有战功的人,连续在李豫面前说李光弼如何如何坏,愚蠢皇帝李豫半疑半信。
李光弼因此恨李豫亲近奸臣小人,拥有重兵拒绝入朝见皇帝。
李豫逃往陕州时,传召李光弼领兵来援救,李光弼故意拖延不肯来。
代宗李豫回长安后,又命李光弼为改任洛阳留守,李光弼拒绝任命。
他给李豫回复说:
“我正忙着为国家收田赋地租呢,没空去赴任。”
随后他就忙着去徐州收田赋去了。
名将田神功等众多将领,本来崇拜佩服李光弼。
见李光弼不服从皇帝诏令,都不再敬重他了。
李光弼在将领群臣和百姓心中的威望名声大为变坏。
李光弼后来也后悔自己不服从朝廷命令,悔恨得生了病,心里郁郁寡欢就死了。
李光弼的母亲住在河中县,李豫令儿子用车辇接她到生活条件好的长安居住,派宫女服侍她。李光弼母亲去世后葬在长安南原。
木头烂了才生虫子,奸臣横行才有内乱。李豫的朝廷,幸亏还有个郭子仪。
代宗李豫的软弱和愚蠢,更彰显郭子仪是名传千古的良将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