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宗自为节度留后,无非是前有车、后有辙,效仿人家别处父子传承。
平卢节度就是这样:节度使李纳死了,他大儿子李师古接任,李师古很快又死了,他弟弟李师道又接任。
当时宪宗李纯因为西川刘辟、夏州杨惠琳两处叛乱刚刚平定,觉得不适宜再激起新的变乱,任命李师道为新任平卢节度使。
现在王承宗擅自自任,宪宗李纯反而要进讨了。
裴垍对宪宗李纯说:
“李师道他爹李纳,嚣张不尊重朝廷,您都让李师道当上了节度使了对吧?
王承宗的祖宗王武俊,有功于国家。
陛下你前面准许了李师道,如今又不允许王承宗自称留后,怎么能让王承宗心服口服啊?”
宪宗李纯又问李绛。李绛回答说:
“河北一带节度使,不服管教,他们就是一帮把持一方的军阀。
天下人提起他们来,没有咬牙切齿、愤恨感叹的。
如今要消除这种现象,恐怕暂时还不行。
成德军队从王武俊都是父传子,已经四十多年了。
如今王承宗他爹死了,王承宗承揽代理军务。
兵士们把这看成理所当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如果朝廷另派官员去代替王承宗,恐怕他们不一定听从朝廷诏令。
况且范阳、魏博、易定、淄青各镇,和成德情况相同。
成德的节度使父死子承被改变,其他各镇也会心寒失望。
他们都是唇亡齿寒、抱团取暖心态,势必联合起来对抗朝廷。
他们抗命朝廷,又不能坐视不管。
到时朝廷必须调兵遣将、前往讨伐。
前往讨伐的将领,朝廷得给他官位爵位待遇,用大把的钱养着他们对吧?
兵士们地位卑下,朝廷在他们身上,单兵花钱是很少,但每个人都得发给衣服、食物、军饷吧?
朝廷兴兵平叛,国家因此耗尽人力物力走向衰败了。
况且关中地区旱灾荒年还没结束,江淮地区又暴发洪水。
国情、民情困扰在一起,打仗的事不能轻易尝试,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宪宗李纯听了,觉得也是。
左军中尉吐突承璀,由宦官进侍黄门,曾在宪宗李纯家里侍奉,以机警受到信任。
这时他想立战功,夺取宰相官位,力请领兵去讨伐王承宗。
李纯想:这个家伙如此急切,难免动机可疑。
还有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因为死了爹,辞职带孝守丧在军营,到期没有恢复原职。
他也附合吐突承璀,表示愿领属下军队去讨伐王承宗。
李纯一想:哦,朕还没给你恢复军职呢。
李纯颁旨给卢从史官复原职,恢复正常领兵。
王承宗听说朝廷要兴兵讨伐他,震惊恐惧,多次上奏表诉说苦衷,对皇帝李纯格外恭顺。
李纯派京兆尹(长安市长)裴武,去真定城宣慰王承宗。
王承宗在官署庭前下拜跪接诏命,他站起身来对裴武说:
“我王承宗哪里敢擅自自任节度留后啊?
只是属下将士逼着我来当,我才先干着,天天有事务要处理,我没法敬等朝廷任命。
如今我愿意献出德州、棣州,让朝廷派官员管理。”
说罢,王承宗吩咐摆下丰盛筵席,殷勤招待裴武,请他好好把自己的苦衷,转达给李纯。
裴武满口应承,他被恭敬伺候着,好吃好喝的,因此愉快得飘飘然。
裴武欢快地在那里吃喝了好几天,才想起辞别王承宗,回朝廷复命。
宪宗李纯于是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
薛昌朝是原节度使薛嵩的儿子,又和王承宗是亲戚,李纯又任命薛昌朝为保信节度使。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有心挑拨是非,派人对王承宗说:
“薛昌朝暗中勾结朝廷,所以他才也被任命为节度使,你为什么不觉察这种情况?”
薛昌宗并没有平时联系朝廷,他和朝廷是地方和中央的关系,即使有沟通,也很正常。
王承宗被田季安的挑拨激怒,立刻派几百骑兵飞奔德州,把薛昌朝抓到真定,把他关进了监狱。
王承宗如此幼稚荒唐,擅自关押囚禁都廷命官,一个不通事理的愣头青,真被讨伐也是活该。
宪宗李纯召见裴武,责问他说:
“朕派你去抚慰王承宗,也是让你考察他行事是否稳妥可行。
他这么不明事理,做事不靠谱,像个淘气赖皮的熊孩子,你回来一个劲地夸他,你这不是蒙骗朕么?”
李纯派宫廷使者 ,前去告诉王承宗:
“立即释放薛昌朝,让他回到工作岗位上。”
王承宗二愣子脾气上来了,不服从皇帝诏命。
李纯于是下诏撤了王承宗官职,任命 吐突承璀为讨逆统帅,领军前往讨伐。
吐突承璀才出长安城门,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就知道了,他召集属下众将开会说:
“朝廷直属军队从不往北越过黄河,已经有二十五年了。
如今一旦发生越过魏国讨伐赵国那样的事情,赵国被灭,魏国也快完蛋了。
你们说该怎么办?”
小恶霸田季安真把自己当独立小国了。
有个将领挺身而出说:
“愿大帅给我骑兵五千,我领兵挡住朝廷军队,为 您消除忧患!”
田季安大喊一声说:
“雄壮威武!好个勇猛之士!可以按你说的去做!”
忽然田季安身旁又闪出一个人说:
“不行不行。
这样不行。”
田季安正想斥责他,一看他是幽州来使谭忠,只好忍耐着火气问:
“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谭忠说:
“王师伐赵,你出兵阻拦,你这是魏国为赵国挡祸。
恐怕赵国还没被揍,你这魏国已经被王师踩扁砸烂了。
我有一计,让他们成为互不相让的水禽和河蚌。
你是那坐亨其成的老渔翁。”
田季安问:
“具体怎么操作?
你快说说啊。”
谭忠说:
“今日之计,朝廷军队进入我们魏博境内,我们只能尊敬迎接,大鱼大肉犒劳军士。
我们当然自己也整备军队,装出尊奉朝命的样子,假称随朝廷军队一起讨伐王承宗。
同时我们偷偷给王承宗送去书信,跟他们说:
我们魏博方面 ,跟随朝廷讨伐你们呢,是出卖朋友。
不随同朝廷军队队讨伐你们呢,是背叛国君。
可是这两种罪,我们都不想背。
你们成德如果能送给我们魏博一座城,我们就能对朝廷奏报,说我们出兵攻下叛军的一座城,平叛立下了战功。
我们都打下一座城了,就不必随朝廷军队,进入你的领地。
这样,我们对朝廷我们有所交待,我们对你们,没有真攻打,也对得起朋友。
如此这般,王承宗肯定不会拒绝。
我们不和王承宗结怨,和他唇齿相依,下一步图谋霸业,双方还可以互助互帮呢。”
这是各藩镇打小算盘,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一起糊弄朝廷。
田季安听了,不禁大喜说道:
“好算计!好算计!
先生来这一趟,必是上天派你来的,助我魏博解困呢!”
接下来,田季安一面迎接吐突承璀的朝廷军队,一面偷偷给王承宗送信。
王承宗看完信,允许把当阳县城私下送给魏博。
各路讨伐大军会集在定州,吐突承璀到达行营帅帐,行施统领各军的指挥职权。
吐突承璀没有威望,各军不怎么听从号令。
卢从史表面上派兵参与朝廷联军讨伐行动,暗中和王承宗保持联络,提供军事情报,是朝廷军队中的通敌内鬼。
各军各怀异心,军令不振。
神策将军郦定进,率部冒进,中了王承宗埋伏,战败身亡。
朝廷联军士气低落,大家都观望不前。
葫芦还没按倒,又起了瓢,淮西那边又发生变故。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宠信大将吴少阳,喊他为义弟,他俩相处得好比亲兄弟。
吴少诚生了病,吴少阳就现了凶恶原形。
吴少阳杀死了吴少诚的儿子吴元庆,并且把吴少诚软禁起来。急着争权夺利时,吴少阳彻底凶相毕露。
吴少诚 悲伤儿子死了,又气恨吴少阳心比豺狼毒蛇还狠,气得病情加重,含恨死去,死了也没能闭上眼睛。
吴少阳恶行得逞,自命为淮西节度留后。
宪宗李纯正在用兵河北方向,无暇顾及淮西变乱,无可奈何先任命吴少阳为淮西节度使。
李纯想:等河北平定,我再跟淮西吴少阳这个毒虫算账。
没想到朝廷平叛联军在河北败过胜少,日久无功。
这时卢从史派副将王翊元入朝奏事,宰相裴垍同他讲君臣大义,亲切谈心,把王翊元感动了。
王翊元把卢从史表 面上顺从朝廷,暗中勾连王承宗,在朝廷联军中充当内鬼,给王承宗提供情报,一一告诉了裴垍。
裴垍嘱咐王翊元:
“你回去联络将士,待安排妥当,再来趟京城。”
王诩元去了以后又回来,报称:
“昭义兵马使乌重胤等都愿意归附朝廷,只要朝廷下定决心,就可动手抓人。”
裴垍向宪宗李纯汇报:
“卢从史必定作乱,他在朝廷平叛联军中充当内鬼,和王承宗秘密勾连,给王承宗提供情报。
王承宗对朝廷联军了如指掌,朝廷军队总是吃败仗。
卢从史还把平叛总指挥吐突承璀当成不懂事的婴儿,根本不听招呼。
幸亏卢从史的昭义军中,还有乌重胤、王翊元,愿意归依朝廷。
如果错过当今可抓捕他的机会,今后就算兴师动兵,恐怕耗费时间也不好剿平。”
抓捕卢从义这件事,宪宗李纯想了好几天,才决定行动。
他紧急派使者把抓捕决定秘密告知吐突承璀。
吐突承璀和兵马使李听,秘密商议妥当,先送信邀请卢从史前来帅帐参加宴会。
酒宴时,吐突承璀安排人故意在酒席帝边的桌子上摆列奇珍异宝,卢从史见了艳羡不已。
吐突承璀对他说:
“卢将军 你喜欢哪个?可以拿去归你。”
卢从史得宝大喜。
从此卢从史和吐突承诺璀关系友好亲密,常来常往。
一天,吐突承璀又邀请卢从史前来吃酒席,卢从史欣然而至。
等卢从史进入军帐,门口即被带刀兵士封住。
吐突承璀扔了一个杯子,哐啷一声响,二十名壮士突然冲进军帅大帐,把卢从史擒拿住,用绳子牵着他到军帐后,关进囚车里。
吐突承璀派一队兵士把卢从史押送长安问罪。
昭义军营兵士得知卢从史被抓捕,立刻闹将起来,纷纷要和吐突承璀拼命。
乌重胤挡住军营门口,高举着长刀,在空中挥舞,高声喊叫道:
“如今皇帝有诏旨,命令吐突承璀抓捕卢从史!
我已早知皇帝密诏,顺从皇帝者有赏,不顺从皇帝要问罪处死!”
兵士们一听,这才都像泄了水的猪尿泡,萎了下来。
他们纷纷收起兵器回营,不敢违抗皇命。
卢从史被押解到长安,入见李纯,他吓得惶恐谢罪:
“我有罪,我该死!
我不是个好东西!
我不该阳奉阴违,充当内鬼!
求陛下饶我这一回。”
宪宗李纯从轻发落他,贬他为欢州司马。
这次行动,乌重胤有功,李纯打算让他当昭义节度使。
吐突承璀派人快马奏报李纯,说他已告知乌重胤,让他暂任昭义节度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