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打着算盘的孙凉拾级上前进了天清寺山门,一旁有知客僧行礼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前来可是为上香?”
见有和尚迎上来,孙凉偷偷瞥了一眼山门外跟着自己的两个年轻人,发现他们正看着自己嘀咕什么,心中不由得一喜、面上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师傅,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施主,不知寺中哪位是您相识,还请告知,小僧也好给施主带路。”知客僧道。
“那个大师法号‘百空’,说是在东京城中天清寺修行,劳烦师傅给引路。”孙凉道。
“施主找百空大师?这位师父法号小僧是没有听过的,不知施主是否记错了?大师是在别家寺院?”知客僧有些疑惑。
这话倒是让孙凉觉得有些疑惑了,百空是说自己在东京天清寺的,还能在其他寺院不成?孙凉是第一次到东京,完完全全不熟悉,这要是百空不在天清寺的话,东京这么大,该去哪里找他呢?自己的“白露”可还在他手上,不论百空可不可以帮忙把刀身的光泽去除,这要是找不到他的话想了想,孙凉还是一把扯住知客僧的衣袖急切道:“大师,还请你帮帮忙,去问下寺中其他师父,可有一个叫百空的在寺中,这对我很重要,还请大师帮忙!”
知客僧见孙凉如此急切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安抚道:“施主切莫心急,小僧去寺中问问便是,还请施主在此稍候。”说着知客僧脱开孙凉的手抽身离去,还不忘和寺院中的僧人耳语一番。
孙凉看到知客僧如此,心想他应真是不知百空和尚,但是百空之前说的样子又不似骗自己,那为何知客僧都不知晓呢?想着,眼见刚才和知客僧耳语的两个僧人手提着扫把走到自己不远处。早就听说许多和尚会以扫地为工作练习所谓的“扫帚功”,不知道这两个和尚可否习得,如若寺中僧人觉得自己没安好心,会不会动手呢?孙凉心里想着。他行走江湖不久、手上又沾染多条人命,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想到这些却也并非偶然。
可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到山门外的两个年轻人看向自己的方向有些惧色,孙凉左右看了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为何他们二人会如此紧张?好像比自己丢了刀还要紧张。再看看,好像那两个僧人站的位置正巧能让下面的年轻人看到一半身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来找和尚帮忙、寻求庇护来了?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巧了,还要借寺中僧人之手整治这两个年轻人吗?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
没多一会儿,知客僧小跑着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容貌清癯的长眉长须老和尚,看穿的僧袍要比知客僧、扫地僧更为光鲜些,想必老和尚在寺中地位不低。眼见知客僧跑到孙凉身旁、调整了呼吸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身后这位便是本寺主持慧觉方丈,小僧和方丈说了施主您的事,方丈想要亲自和您说。”
话毕,慧觉方丈才走到山门前,对孙凉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敢问是你要找百空大师吗?”
孙凉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慧觉老和尚,长眉垂于两颊、长须飘然胸前,面目清癯好似无所欲,眉眼精神确是看人间。虽然只是初见一面,可孙凉还是感觉到这个慧觉方丈,站在他旁边让自己很是舒服。这是出家为僧的舒爽吗?还是孙凉自认如蝼蚁一般的低贱受到佛的召唤呢?他有些迷茫,迷茫于自己这几年过手的金银与性命,不自觉的,他的心就乱了。
“施主,敢问是你要找百空大师吗?”慧觉方丈又问了一遍,才把孙凉唤醒。这声音听起来也是如此悦耳,二十来岁的孙凉,初入江湖便行走于黑暗,哪里领会过这佛光的照耀呢?心灵上的受用远比钱财可以带来的快乐更让人沉迷。然而孙凉他,来此的目的何在?他不禁心中问道。
刀。
“白露”。
“呼...”他的心乱了。
“正是小人前来拜见百空大师,请问慧觉方丈可知大师他人在何处?”孙凉行礼回道,神色和言语间可以看出,比刚刚面对知客僧时要更尊重三分。
“施主,请跟我来。”慧觉方丈说着,示意孙凉进寺。
孙凉行礼跟上。走时还不忘和知客僧轻轻说:“这位师父,我见山门外的两个年轻人窥探寺中许久,不知他们二人有何企图,师父可以带几人去盘问看看,不然我也怕他们扰了师父们的清修。”
“阿弥陀佛,小僧便去查看一番。”知客僧应道。说着招呼刚刚的两个扫地僧一同出了山门。
孙凉心中窃喜,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中强忍着,毕竟他此刻跟在慧觉方丈身后,不太好表达太多出来。
他本来以为慧觉会带着走向寺中何处,可是没想到却是拐向寺院角落刻满佛像的繁塔。百空住在这座塔中?如若真的住在这塔中,寺中许多僧人不知晓那也是应该的吧。可是,百空和尚是什么身份,要住在塔中呢?这样想想的,在飞云浦时,百空穿的僧袍好像就不似寻常和尚,那素白色的僧袍代表什么,孙凉是不知晓,但一定不是平常见得到的感觉。
孙凉心中有些困惑,可感觉也不好问慧觉方丈什么,即使问了也不一定会告诉自己,便只得跟在后面。对于繁塔的雄伟,第一次看的孙凉暂时也没心情去多看。只见慧觉叩门,是一个小和尚开门探出头,见是慧觉方丈,便把门大开,行礼说道:“师祖您来了。”
慧觉摸了摸小和尚的头,问道:“百空大师这两日在里面可好?”
“大师很好,只是这次不知从何处带回一把刀,经常把玩。”小和尚答道。
听到说刀,跟在慧觉身后的孙凉眼前一亮,看来百空回来后真的在研究怎样帮助自己把“白露”上的光泽去除,心中顿感安慰。
“那就好,方真,你带这位施主进塔拜见百空大师,老衲就不进去了。”慧觉说着闪到一旁,把门让给孙凉说道:“施主,三日前百空回来时就已和老衲说过,这两日会有一位施主前来找他,想来便是你。百空平日里交友不多,施主你来也请和百空多说说话,好让他可以放下尘世,静心修行。劳烦施主了,阿弥陀佛。”
见慧觉方丈说的真诚,把孙凉心中一些没有说出口的疑问都直接解答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礼,道:“孙凉在此谢过方丈,也劳烦方丈费心了。”
慧觉低身离开,孙凉只觉得沐浴在身的温暖好似消失了许多,表情木然有些不舍。小和尚方真见孙凉不动,只得相请道:“孙施主,还请跟小僧进塔见百空大师。”这才把孙凉带入塔中。
方真带着孙凉进塔,只见一层正中坐着一个素白袍的清瘦身影正团坐在中央,前面摆在架子上的事物看不真切,好像就是一把刀。小和尚方真对孙凉道:“孙施主,请您自行前去和百空大师见面吧,小僧在门口守着便是。”说着还不待孙凉说话,就自行离开。
孙凉看这小和尚也觉得奇怪,看着也就十岁上下,怎地还要守着这繁塔和百空呢?跟着师父他们修行不好吗?不过也是,到天清寺来这一会儿,先是在山门迎客的知客僧竟然不知道百空和尚的存在,后面是慧觉方丈亲自接待孙凉,然后百空自己住在这雄壮的繁塔中,还有个小和尚守着他。孙凉心中的种种疑问,都透露出百空的身份并不寻常。但是,孙凉也不好张口问,问谁?问百空?慧觉?方真?他们谁人会真的解答呢?不过孙凉也不敢问,他知道,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就好像他接任务也不会有许多疑问一样。这次要孙凉解决的“踏河四鬼”就是,这种混迹江湖的恶人,很少会是堂子接到的目标,毕竟某些时候堂子做的事和“四鬼”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对同行的赶尽杀绝是不应该的,毕竟谁都知道:木独秀于林,风必摧之。
缓步走到百空面前,塔内四周摆满了长短不一的白蜡烛,红蜡烛大多是喜事才会使用,这繁塔内空间很大,若真是一排排红蜡烛陈列其中,那定然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可是这许多白蜡烛被照得更加昏黄,影影绰绰地让百空的身形显得孤寂伤怀,孙凉眼中的百空正是如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飞云浦、板桥边、月光下的百空是孤寂伤怀的,现今在繁塔中、烛火旁的他,也是如此,不一样的光,不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衣袍,一样的人。
一样的孙凉,追寻着,找到了百空。找到了这个答应帮他处理心爱的刀的人。
孙凉终于走到百空面前,百空抬头看了看他,说道: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