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平平来看叶辰晔。
“这事儿你真准备就这么算了?”路平平看着他,有些吃惊,“我昨天还担心来着,怕你想不开!”
“想不开能怎样?”叶辰晔拍了拍手,从床沿儿上站了起来。
“说得对!”路平平点了点头,“这事儿其实也怪你,你就不该把那个什么平滩晒盐法拿出来!”
“对!是怪我!但是这事儿算不了!”叶辰晔宿醉得有些晕头转向,没精打采地说道。
“你刚才不还说算了吗?”路平平吓得一激灵,“这事儿就得算了!你以前就斗不过王家,现在就更斗不过啦!他现在可是平江县男,有爵位在身啊!”
“我刚才的意思。”叶辰晔扭头看了他一眼,“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啊!”路平平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听说县令加官进爵,王小钱也封了县男,就连咱们这平江县,都从一个下县升了上县!这事儿搁在谁的身上,也会不甘和难过,但是,斗不过啊!”他看着叶辰晔。
“你说得对!”叶辰晔点了点头,“现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说得全都对!”他叹了一口气,“要怪,就怪我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可是!”他伸展了一下胳膊,扭了扭脖子,“谁又能保证,这日后我就一定还是无权无势,还是讨不回个公道呢?”
“风水轮流转是不假,我只是没有想到,你除了虎狼医术,还会制盐?”藤子京将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插话道,他现在对叶辰晔,打从心底里,还真是有一些佩服了。
“我的本事多了去了!”叶辰晔伸手抓起桌上昨晚剩下的残酒,仰脖灌了一口,“我告诉你老藤,早晚,我都要把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他一把将空酒坛摔到了地上,那酒坛骨碌碌滚到了旁边,竟然没碎。
“这破坛子还挺结实!”叶辰晔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祝你早日成功,不是坛子结实,是你手劲太小了。”藤子京看了一眼地上仍在滚动的酒坛,又看了一眼叶辰晔,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
王神婆的那一番折腾,在桃花镇街坊邻居们的眼中,并没有让叶辰晔的疯癫癔症好转起来,因为,他还是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谁也不懂的胡话,而且竟然还想要赚大钱!
“这是病情又加重了!”大家摇了摇头。
倒是吃足了苦头的叶良,在以后的人生里,明白了一个人生的大道理:读书人要是耍起无赖来,那是相当的可怕!
既然神婆驱邪无效,陈老妇人只得愁眉不展地又去了一趟刘青囊家。
好在,这一次,刘青囊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如此!”刘青囊神情庄重地一拍桌子,“我再开几副家传猛药给他,咱们豁出去了,就给他来个以猛治猛!”
这一边,陈老妇人在给宝贝孙子求医问药,那一边,家中却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因为,虽然在街坊邻居们的眼中,叶辰晔彻底是病傻了,但是,他却成了孩子们最欢迎的人,每天,他的身边都会围着一大帮孩子,央求他给讲故事,那些什么美人鱼、白雪公主、美女与野兽的故事,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
就比如今天,又有一大帮孩子一大早就围了过来,一直到了晌午还不肯离开。
“都回家去吃饭!我哥也要吃饭了!”叶若若一边心疼地用一把蒲扇给叶辰晔扇着风,一边不客气的将孩子们都轰走了。
孩子们走了以后,她瞪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哥哥,目光里却有一些不安。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哥,印度······是哪里?”
“是古书里记载的一个国家,脑洞特别大。”叶辰晔摸了摸她的头,随口胡诌道。
叶若若之所以会问“印度”这个词,是因为在叶辰晔发烧躺在床上说“胡话”的时候,因为胡话里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有点儿高,所以被叶若若牢牢地记住了,而他今天又恰好讲了一个印度的童话:《珍珠王子》。
“脑洞?”叶若若顿时吓了一大跳,“在脑袋上开洞,那人岂不是就死掉了?”
“我是在形容。”叶辰晔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那个国家的人,特别喜欢牛粪,不但往身上抹,用牛粪水泡澡,还用牛粪制作成糕点。”
“用牛粪制作糕点?”叶若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哪里会有人这样恶心啊!”
“你就当我瞎说,不过印度人还真的就是这样恶心。”叶辰晔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小竹椅上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陈老妇人回来了,他得了刘青囊开的药方,一副猛药,如获至宝,立即便去县城里面的药铺,抓了药后,方才回家。
“晔儿,快起来喝粥了!”老太太推开门,走进屋里对叶辰晔哄道。
“奶奶,我都已经跟您说过了,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药了,您这纯粹就是在浪费钱!”叶辰晔苦着脸,看着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黑糊糊的“粥”说道。
但是老太太不由分说,一把将他从床上扯了起来,将这碗热气腾腾的“黑粥”,捏着鼻子强行灌进了他的嘴里。
“趁热喝,对身体好!”老太太一边灌,一边说道。
叶辰晔没有办法,只得苦着脸喝了下去。
“好难喝啊!”喝完之后,他抹了一把嘴,皱着眉头问道,“奶奶,这都是些什么药啊?”
“别吐!”老太太指着他,警告道,“贵着哪,主料是参须!”
“参须?”叶辰晔愣了一下,“不对啊!”
“什么不对啊?哪里不对啊?”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睛里面不由露出一些担忧,“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奶奶,这药您是在哪里抓的?”叶辰晔抬起头看着她。
“县城,城东的程家药铺啊!”老太太回答道。
“奸商!”叶辰晔一翻身下了床,把鞋一穿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老太太急忙跟在后面喊道!
“我一会儿就回来,您回去吧!”叶辰晔头也没回地举起一只手扬了扬。
出了家门,他便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进了平江县城,他径直往城东走去。
城东的几条商街是平江县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各种酒肆、熟食、药铺、医馆都开在此处,甚至在巷子的深处,还藏着几家暗娼春馆。
但是叶辰晔对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货物、叫卖看都不看,怒气冲冲地直接往程家药铺走去。
到了程家药铺,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抚掌大笑的醇厚的声音,根据他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留下来的模糊记忆,叶辰晔知道,正在抚掌大笑的人,正是这家药铺的主人,平江县城最有名望的财主之一:程士元。
这位程郎君最大的爱好,便是下围棋,经常在铺内摆开棋局,而且他的棋力颇为不凡,不说在这个小小的平江县城无有敌手,就是在整个齐州府,也是闻名遐迩!因此,不少州内的围棋高手都会慕名而来,和他一较高低,但是大都铩羽而归。
叶辰晔迈步走进了药铺,迎面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面带憾色地从里面往外走来,不用问就知道,又是一个铩羽而归的棋手。
药铺中,程士元依然兴致不减,刚才一局显然又是大胜了,正在那里手舞足蹈。
在叶辰晔还是叶星辰的时候,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虽然这次他怒气冲冲而来,是为了找药铺的霉头的,但是既然碰到了这么厉害的一位古代棋手,心中便不由痒痒了起来。
“这位小郎,是来抓药的吗?”一个头戴软脚幞头,坐在棋盘面前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扭头看着走进来的叶辰晔,此人便是这家药铺的东主程士元。
“我想和你下一盘棋!”心痒之下,叶辰晔脱口而出。
“噢?”程士元先是一愣,随即便指着叶辰晔大笑了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在这些看客们的眼中,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实在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这是瞧不起我啊?不过古代的围棋高手,棋力也确实厉害!”叶辰晔心中暗道,心里面就更痒痒了。
“虚实之中生虚实,向背之中生向背,较大小于毫厘,决存亡于渺冥!”既然大家都在看着他哄笑,他决定先声夺人,压一压场子,于是顺口将清代围棋圣手范西屏在《桃花泉弈谱》中一句脍炙人口的话,略作加工后吟诵了出来!
听见他的话,程士元的脸上霎时露出了惊异之色,看向叶辰晔的目光也由戏谑转为了吃惊!
“既然这位小郎有此雅兴,那就请!”他收起了戏谑的笑容,正色对着叶辰晔一伸手。
看着程士元严肃庄重的表情,众人也都开始吃惊地看向叶辰晔。
但是,叶辰晔却心虚了!
他刚才只是在心痒之下,又被众人看轻,因此才脱口而出,可是他这个来自于现代社会的业余围棋爱好者,怎么可能是一个古代围棋大家的对手!
“喂,是要下棋吗?”就在叶辰晔左右为难的时候,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久违了的“甜美声音”。
“竟然是你???”
“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听见系统那温暖、甜腻、牙碜的声音,叶辰晔差一点喜极而泣,然后一股怨气便升腾而起!
自从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存在,它竟然没有帮过自己一次忙!而且还动辄就玩儿失踪!他真的以为这个贫嘴、脾气不太好的家伙这么久都没有回应他,是因为最终没有把自己修好,出师未捷身先挂了。
不过,怨气归怨气,盼头归盼头,一码是一码!
“你······有办法?”叶辰晔试探着问道,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总归还是有一点点期待。
“怎么说呢。”叶辰晔脑子里面的声音沉吟了一下,“虽然我还没有把自己给完全修好,但是历代的棋谱还是有的,你需要吗?”
“废话!”叶辰晔霎时喜出望外!
“那我会把棋谱直接拷贝到你的脑海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按照道理说,这些事儿是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的,这次就算是锦鲤活动,额外赠送的,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不要找我!提前说好,免得你以后再和我要什么琴谱、萧谱、琵琶谱的!”说到后面,那家伙的口气变得有些严厉,“算是这么久都没有帮到你的补偿了!”
“算你良心发现!”叶辰晔简直要喜极而泣,按照小说里面的穿越法则,这不才是系统应该做的事情嘛!
“你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叶辰晔激动地搓了搓手,满怀期待的静待传输!
“稍等!”那个家伙回应道。
然后,叶辰晔便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阵脑电波的波动,那是棋谱正在传输之中。
只见他紧闭双眼、脸庞有些怪异的扭曲着,但是却嘴角含笑。
“小郎?”程士元奇怪地看向他。
叶辰晔没有回应。
“这位小郎?”程士元又看着他喊了一声。
“嗯嗯嗯·····”叶辰晔含混不清的回应道。
他此时正心花怒放、在努力憋着笑。
“请·····程先生稍等·····片刻。”
多如牛毛的历代棋谱,让叶辰晔的脑子有一些眩晕。
“他这是在干嘛呀?”周围的看客也都奇怪地看着他。
“好了!”片刻之后,叶辰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嘴角含笑看着程士元,满满的自信让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程先生,可以开始了!”他对着程士元一伸手。
“好,请!”程士元点了点头,他已经收拾好了棋盘,也对着叶辰晔一伸手,“小郎是客,理应先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叶辰晔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从棋罐里面捻起了一枚白子,想也没想,便向棋盘上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