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当最后一个字,从李师师朱唇中吐出,曲落阮毕,房间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首南宋着名诗人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被李师师唱的婉转悠扬,正如杜鹃啼血,余音绕梁。
说来也巧,这首《卜算子·咏梅》,竟然莫名的与赵佶此时的心情呼应。赵佶听后,眼神迷离,枯坐半晌,才呼出一口长气,抓起台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无意苦争春……无意苦争春……妙啊!妙啊!……爱卿近前,一处坐地。”
李师师见天子龙颜大喜,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的举杯上劝天子,两人玩闹一阵儿,赵佶搂着怀中美人的玉腰,将脸靠在李师师的肩头,轻声问道。
“爱卿刚刚那首词,是哪个大家的新作?寡人听,好像不似小苏学士的词。”
这道君皇帝赵佶,只是做皇帝的天份不高,不过其他诸如书法,绘画,诗词方面,身为艺术家的赵佶,都有着极深的造诣。
刚刚李师师这首词,立意,用词都非苏东坡的风格,所以,赵佶才有此一问。
只不过,赵佶的脸就挨在李师师耳边,一开口,热气吹到李师师的耳朵里,逗得美人“咯咯”一笑,顺势取了杯酒,递到了赵佶的嘴边。
“启禀圣上,这首词,是荆前番托‘乐楼’东家所做。”
“‘乐楼’东家?……”
听了李师师的话,原本要去喝李师师呈来美酒的赵佶,突然,停下了动作。李师师何等灵巧之人,见状,紧忙放下杯酒,俯身在赵佶怀中,吐气如兰道。
“圣上也知那‘乐楼’东家?”
赵佶闻言,开怀一笑,道。
“如今这乐东家声名大噪,几首诗词,东京学子竞相吟诵,名声直与小苏学士比肩。寡人怎会不知其名?”
赵佶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美人,看似随意的问道。
“怎么,爱卿也与这位乐东家……相熟?”
赵佶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使得李师师忍不住,身子微微一抖。
要知道,自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李师师一介贱籍角妓,虽有幸被道君皇帝垂青,不过哪次陪王伴驾,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丝毫行差踏错,引来灭顶之灾。
听闻皇帝所言,李师师同样不敢大意,紧忙起身,拜倒奏道。
“贱人身受圣恩,知我王近日龙体不悦,特使人拜托乐东家做了一首新词,全为圣上消闷之用,乞取我王圣鉴!”
好在,赵佶并非那种残暴嗜杀之君,刚刚本意也无非随口一问。见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惹得美人诚惶诚恐,俏脸煞白,不由心痛不已,一把抓起李师师的手,将美人搂入怀中,哈哈一笑,道。
“爱卿何必如此?寡人不过随意一问。不瞒爱卿,朕对‘乐楼’东家那几首诗词,也是喜欢的紧。尤其是今日这一首,‘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妙啊!这‘乐楼’东家当真大才也!……”
听了赵佶的话,李师师才算出了一口气,偷偷白了一眼赵佶,见天子满脸兴奋,尤其是说到今晚这首新词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看样子是真的喜欢,今晚自己这首《卜算子·咏梅》。
李师师心思伶俐,见赵佶面露欢喜,当即不失时宜的说道。
“圣上既喜欢,何不就此留下墨宝?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赵佶听后,眼睛一亮,点头笑道。
“爱卿之意,正合朕意!”
李师师闻言,不敢怠慢,紧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出了房间,轻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婆子便将笔墨纸砚,一应之物,摆放整齐,躬身退出屋内。
灯下美人,素手研墨,微笑转星眸,便是道君皇帝,也忍不住心中豪气大长,哈哈一笑,取笔在手,蘸得笔饱,拂开华笺,刚要落笔,突听屋外细声传来。
“小儿,小儿你莫急,……天下吉!小儿,小儿你莫躁,田…………!小儿,小儿……”
这声音似乎是从屋外街道上传来,像是有人在低哼,听得不是十分真切,不过,却叫赵佶一愣,刚刚升起的那点兴趣,瞬间烟消云散,提着笔,愣在桌案前。
“陛下……陛下……”
见赵佶手中毛笔上的黑墨,已经滴落在了白纸上,李师师大惊,紧忙轻声呼唤。
不过,却被赵佶,摆摆手打住了。
“爱卿你听,外面是何人低吟?”
“何人低吟?……”
听了赵佶的话,李师师有些不明所以,连忙屏气细听,果然听到一阵儿不甚清晰的低哼之声。不由一笑,摇摇头道。
“圣上也知,荆这里临街,想必是哪个乞儿无聊,在此鼓噪。”
原来这宋朝与前朝不同,对宵禁的管控,并不十分严格。而开封府作为大宋都城,更是奉行三更禁,五更开的宵禁原则。
而如今华灯初上,正是那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好时候。东京城中的乞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李师师不是赵佶,常年生活在深宫大院内,自然不将此事当作一回事。
见赵佶还在发愣,紧忙换掉已经被污了的纸,又取来一张花笺,笑道。
“圣上,……”
只不过,李师师话还未说完,便见赵佶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也不将手中毛笔放下,提笔快步走到窗前,侧耳倾听,这次却是听得清楚。
“小儿,小儿你莫急,晋王当朝天下吉!小儿,小儿你莫躁,田虎大王当天道!小儿,小儿,你莫急…………”
“吧嗒!……”
李师师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原本神色还有些欢喜的赵佶,突然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就在李师师大惊失色,不知天子为何如此时,却见赵佶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掉落地上。漆黑的墨汁喷散,在洁白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幅丑陋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