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贼无礼!安敢伤我兄弟!啊!……”
同样是玉田县县衙大堂,不过,这次咆哮的,却从二王子耶律宗电,换做了大王子耶律宗云。因为今日开战,折了兄弟耶律宗电,正所谓‘兄弟连心’,耶律宗云已经在大堂中,发了天大的无名业火。
“汝等……”
将大堂上的一张好好的桌案,砸的稀巴烂后,耶律宗云还是火气未消,又猛然转头,双眼赤红的盯着堂下众将,厉声喝道。
“汝等都是废物!眼睁睁看着二王子,死于那蛮将手下!回城后,如何与我父王交代!尔等……”
与耶律宗云同来的蓟州偏副将领,听得耶律宗云的喝骂,一个个面色煞白,却没有一人敢出口反驳。
虽然平白惹来耶律宗云的一通怒骂,这些偏副将心中,多少有些委屈。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那耶律宗电的死,更是如此。
哪个也没想到,那个宋将会突然出手发难,众将又并非神仙,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救援啊?
如今,耶律宗云却将耶律宗电的死,怪罪到他们头上,确实有些欲加之罪了。
不过,无论如何,任凭耶律宗云如何吼骂,这些蓟州偏副将,也不敢开口反驳,毕竟,耶律宗云乃是当今辽国大王子,绝不是他们这些杂鱼可以招惹的。只得偷偷的将目光,投到耶律宗云身边的,蓟州副总兵天山勇身上。
“大王子殿下息怒!……”
那天山勇看到众番将望来的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任由耶律宗云如此发怒下去,也确实有些失了体统,只好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今日二王子虽然被那红袍蛮子偷袭,不过好在那绿袍蛮子,也吃了末将一弩箭。为今之计,以末将之见,还是要想法叫蛮子退兵,已解蓟州之危才是。”
“嗯……”
见天山勇开口了,耶律宗云才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勉强的点了点头。
今日自己侥幸能活,多亏了天山勇的弩箭。原来这天山勇,马上惯使漆抹弩,一尺来长铁翎箭,有名唤作‘一点油’。
今日阵前,正是这天山勇见折了耶律宗电,又见耶律宗云危险,才在关键时刻,用漆抹弩,射了朱仝一箭,救了耶律宗云一命。
这耶律宗云虽然脾气暴躁,不过见救命恩人开口了,多少还是要给些面皮的。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退兵?”
耶律宗云看着天山勇,虽然面色依旧难看,不过对待天山勇,这位父亲帐下统兵大将,耶律宗云也不敢,像对待自己手下那些偏副将,那般随意。
“大王子勿恼!小将以派斥候,探明这些蛮子的营寨所在。今日大战,被那些蛮子讨了些便宜,那厮们回寨后,军马必然疲倦,我等何不趁乘势,去劫了他的寨栅,必获全胜。”
“嗯……,好!哈哈……,将军高见!”
听了天山勇的话,耶律宗云一开始,还只是淡然的点着头,不过越听越高兴。直到天山勇说完,耶律宗云双目放光,哈哈大笑的,对着天山勇挑了挑大拇指。
天山勇的计策,确实不错。要知道,这些宋朝蛮子远道而来,于这里的地形,肯定没有自己等人熟悉,以夜色为掩护,去劫了他的寨栅,只要宋军大乱,自己便可依地形之利,尽歼来敌。
“好!今晚三更,我与将军引兵去劫寨!尔等……”
天山勇说罢,耶律宗云沉吟片刻,随后对着天山勇点了点头,又转头望向堂下众将,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
“你等众将,紧守城池,不可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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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就要三更天了,回去睡吧。”
营帐中,‘美髯公’朱仝被痛疼惊醒,翻了个身,看到依旧坐在自己身旁,正望着帐中蜡烛发呆的‘插翅虎’雷横,皱了皱眉头,低声叫道。
“啊!……”
这雷横许是正在想着心事,突闻朱仝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朱仝醒了,才放下戒备,起身来到朱仝床边,开口道。
“哥哥醒了,可是口渴?雷横这便去给哥哥端水来。”
“兄弟且慢!……”
见雷横一脸紧张,朱仝一笑,摆了摆手,道。
“我刚刚只是牵扯到了伤口,不碍事的。”
听了朱仝的话,雷横更是眉头紧锁。
“哥哥可是伤口有恙,我这便去寻医师。”
“我不过只是些皮肉之伤,兄弟切莫大惊小怪,引众英雄耻笑。”
见雷横如此紧张自己的伤势,朱仝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朱仝也知道,为何自己受了些轻伤,雷横比自己还要紧张,甚至显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
究其原因,还是雷横在这梁山泊的军营中,实在不自在。原因也不过是他与梁山泊之间,曾经有过一些龌龊,使得雷横总有一些心结,难以解开。
原本朱仝便打算,寻个机会,与雷横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今日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朱仝索性撑了撑身子,想将上半身靠在床上。
“哥哥做甚?……”
见朱仝动了,雷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紧忙上前帮忙,帮着朱仝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兄弟可知宋公明?”
将朱仝扶好后,雷横没有想到,朱仝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不由的一愣。
要知道,自从在二龙山上,晁盖与宋江正式决裂后,‘宋江’两个字,变成了二龙山的禁忌。
虽然晁盖从来没有在寨中提及过此事,不过寨中兄弟,却都在默默遵守着,这个约定俗成的‘寨规’。
不过,宋公明么?
怎么说,也算是山东绿林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下场,即便二龙山中众人,没有哪个愿意留意?不过,宋江一死,他的消息,便立刻传遍了山东江湖,根本不用哪个,再去刻意打探?
只是猛然听到这位郓城县的‘故人’,雷横也不禁有些恍然,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的点了点头。
“宋……押司之事,小弟自然听闻了。”
“呵呵……”
听了雷横的话,朱仝也是苦笑连连。
想当初,自己还在郓城县做都头时,‘山东乎保义’,‘及时雨’,‘孝义黑三郎’的名头,便如现在的梁山泊一般,哪个不知,哪个不哓?
不说这山东江湖中,便是整个河东一带,只要是江湖中人,见了宋江,只怕都要尊一声‘公明哥哥’。
这才几年时间,便已物是人非。尤其是宋江的结局,直叫朱仝这个义气汉子,不禁有些唏嘘。
“如若自己当初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如今会如何?……”
想到宋公明,朱仝便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不过,朱仝到底是个做事果断之人,既然当初自己,遵从本心做了选择,朱仝便不会后悔。况且,如今看来,当初自己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晁保正有句话说的不错!宋押司确实太过……自私了。”
想到宋江,朱仝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听到朱仝的感叹,雷横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当初在二龙山分道扬镳时,他可是差点便随着宋江下山了,多亏了朱仝,将自己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否则只怕,如今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雷横一脸唏嘘模样,朱仝又是摇头一笑,继续道。
“兄弟可是疑惑,今日为何我会出阵抢功?”
雷横闻言,不免又是一愣,眉头紧锁的扭头,望向朱仝。他感觉,朱仝今日确实有些反常。不过见到朱仝一脸正色,不像是拿自己寻开心的模样,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确实,以雷横对朱仝的了解,朱仝绝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抢功之人。再说了,梁山泊中,有‘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玉麒麟’卢俊义,‘神枪’史文恭,等等等等,太多太多的好手了,哪里还需要自己这些外人出手?(在雷横心中,梁山泊与二龙山从来便是两家人。)
朱仝见雷横点头,一笑道。
“兄弟觉得这梁山泊如何?”
听到朱仝这几个问题,没有一个挨边的,雷横真的有些迷糊了,不禁伸手摸了摸朱仝的额头。
朱仝自知雷横的意思,呵呵一笑,摆摆手道。
“兄弟放心,朱仝又不曾发昏。”
见朱仝确实没有发烧,雷横也是放下心来。看到朱仝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雷横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满脸感慨的回道。
“不瞒哥哥,这梁山泊确实了得!收复燕云啊,何等的丰功伟绩?如若不是雷横……,哎!……”
雷横本来说的好好的,提到梁山泊志在收复燕云时,也是满脸荣焉。只是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兴奋的面色,闪过一丝落寞,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呵呵,不是什么?兄弟倒是说啊。”
不过,朱仝却好像没有放过雷横的意思,似乎有意在雷横的伤口上撒盐,见雷横停口,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雷横一声苦笑,看着朱仝,面色凄苦道。
“小弟与梁山泊那些恩怨,哥哥知道的一清二楚,兄长何苦再捉弄小弟?”
“恩怨?呵呵……,兄弟太过言重了。当初我等与他素不相识,职责所在,何来恩怨一说?况且,若说恩怨,我当初拿住他头领‘旱地忽律’朱贵,算不算恩怨?又与他诸般头领性命相搏,算不算恩怨?可你看,这梁山泊中,哪个曾与我找过后账?这梁山好汉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兄弟何必如此?”
听了雷横的话,朱仝摇头一笑,今日机会难得,既然雷横已经把话点透了,朱仝也索性将压在心头的话,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听了朱仝的话,雷横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心中清楚,自己与朱仝根本不同。便是那次与梁山泊的冲突,朱仝留给梁山泊的印象,也是凛凛一条义气好汉。
而自己……
想想那些年,自己仗着都头身份,在郓城县横行无忌,贪生怕死,妥妥一副贪利忘义的小人模样,雷横都忍不住脸红。
就自己当初那副嘴脸,能给梁山泊留下好印象才怪呢?
雷横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眉眼高低。他知道,如若那次不是朱仝死命相护,梁山泊便真的要,出手除去自己这郓城‘一害’了。
“哎!兄弟何必如此?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插翅虎’何在?”
见自己都已把话说开了,雷横依旧一脸落寞模样,丝毫没有变化,朱仝忍不住微微叹气,摇了摇头,道。
他是真的不明白,这‘插翅虎’雷横,以前虽然劣迹斑斑,不过却也是个爽直的汉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要说梁山泊众头领的为人,尤其是梁山泊之主张枫的为人,通过这些时间的接触,雷横应该早已看得明白。只是不知这汉子,为何就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呢?
“小弟无状,害得哥哥受难。”
听了朱仝的话,雷横面色更苦,一脸苦涩的对着朱仝,抱了抱拳。
朱仝自然知道,雷横所说的是宋江杀害小衙内,害自己上二龙山之事。说实话,便是此时想起那个天真无邪的小衙内,朱仝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不过,为了打开雷横心结,朱仝还是摇摇头,道。
“此事是朱仝往日的因,种下的果,与兄弟无干!”
雷横闻言,苦笑一声。
“雷横知道兄长义气。不过经历这许多事,雷横也已经看的明白。只待大军攻破蓟州城后,小弟便回二龙山,禀明晁保正,接上老母,在这涿州境内寻一处好地,解甲归田,好好侍奉老母。”
“什么!……”
听了雷横的话,朱仝心下一惊。他知道,自从二龙山分崩离析后,雷横的状态便有些不对劲儿,却没想到,雷横已经心灰意冷到,想要归隐田园,不理世事的地步了。
“也好!……”
其实雷横说出这番心里话后,便一直紧张的望着朱仝,直到看到朱仝点了点头,雷横心中,不由的涌起一股难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