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犹如彗星般在朝鲜战争中崛起的浙人蒋烈辉，因为大明战败的影响，短暂的闪光后又被雪藏。
    十年之后，大明与北虏再次开战，时年47岁的蒋烈辉准将重新登上战争舞台，瞬间迸发出犹如火流星般耀眼的光芒，只可惜对于蒋烈辉准将而言，转瞬即逝，只给亲人好友留下无尽想念。
    4月5日，在第一舰队完成大同江基地作战任务返港后，治武帝一力坚持，乘专列抵达海州港，举行隆重的表彰大会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士，并亲自给所有有功人员授勋表彰。
    当日，又是战亡者头七，紧接着又举行追悼大会，祭拜战没的将士，治武帝亲自宣读了蒋烈辉最终遗言：“战死于海上，不愧于大明，不愧于勇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同样赶来祭拜的朱先钎泪如雨下，依稀记得十年前，两人作为海州分舰队和浙江水师增援舰队中最能打的两名舰长，在战场上相识，在仁川港结下厚谊，在战败撤回国后一起被审查。
    六年前老蒋从浙江到京师公干，彼时自己还在舰艇建造司任职，一众好友在福建菜馆欢迎老蒋，蒸腾的热气中，自己介绍新式驱逐舰指标，老蒋眼里闪亮的光芒，一如他在战场上夺目的表现。
    擦了擦眼泪，朱先钎就听着治武帝继续说道：“经大本营研究，晋升故蒋烈辉将军为正二品都督佥事、海兵中将，授予故蒋将军一等金龙勋章…”
    只可惜，再多的荣耀也听不到老蒋带着浙江口音的骂娘声了。
    结合锦衣卫密报，这次作战，北虏经营十多年，最重要的雷击舰基地被彻底摧毁，靠泊的三十四艘雷击舰尽数被打沉击毁，指挥部、16个船坞、建造机械、大修厂、码头设施、弹药库、鱼雷仓库、兵营、观测所、数十个炮台炮位尽数被摧毁，尤其是汉阳舰一发打飞的炮弹，误中深藏在山坳洞库中鱼雷仓库，库存鱼雷殉爆后升腾起数百米高的蘑菇云，整个北侧山体都被掀翻，巨大的冲击波带着水汽，用着超出声音的速度直扑近四公里的装甲巡洋舰编队，让打头汉阳舰剧烈摇晃，一度侧摆达到15度，让正在哀悼战没将士的王少将差点摔晕过去，面向冲击波的侧舷探照灯和舷窗尽数破碎，前桅杆观测手正在换班，一下子被吹飞出去三个，幸好都被搭救上来。
    按照当时参战的军官描述，此战过后，整个基地所在岛屿由原本绿色为主郁郁葱葱的火山岛地形，面向大同江一侧变成黑灰两色覆盖，无数烟柱升起，地形破碎，所有人工建筑物最多只留下不到一米高的残垣断壁，原本清澈见底的港区海水也同样变得浑浊不堪，机油、杂物和人体混杂在一起，漂浮在海面上，不时有易燃物被点燃，空气同样是炽热无比，无数爆炸和燃烧引起的一个个小飓风，将燃烧产生的黑烟颗粒与海水被加热产生的白汽交织在一起，不断飘荡，让整个港区笼罩在黑灰的浓雾中，与港区外面海面蓝色基调形成鲜明的反差。近五千人的基地存活者不到三位数，远远看去，整个基地就像一座无间地狱，无数的已死者灵魂和将死者肉体在其间哀嚎。
    大明第一舰队方面，在分舰队奇袭大同江基地时，主力战舰在老铁山一带海上待机，一直到当日傍晚也没有发现旅顺口北虏主力战舰，因此，此战大明海兵仅损失湘江和资江两艘驱逐舰，锦江舰中等损失，伤亡323人。其中，阵亡职务最高者，是故海兵中将蒋烈辉，此外还有湘江舰、资江两舰216人，按照治武帝提出的“在钟山灵谷寺修建或改造灵堂，永世供奉大明开国以来战亡海兵将士灵位”，这217人将第一批供奉其间，也算是海兵的一种精神寄托。
    除此以外，第一舰队一共消耗200毫米口径炮弹3842发，平均六艘装甲巡洋舰每门主炮打出去80发弹，消耗75毫米及以下弹药9500余发，发射及消耗鱼雷64枚，累计消耗燃煤5000余吨，其余补给物资无算，不算战后表彰及战没战伤海兵抚恤金，一次作战累计花掉了990万银元，让海州仓库战储的物资消耗了近四分之一。
    陪同治武帝来海州港的大本营军需总监朱时烽气的跳脚：“你们用掉的鱼雷老夫认了，毕竟击沉北虏近一半的雷击舰，这3842发200毫米大口径炮弹是怎么回事？大同江基地的北虏也就不到五千人，一发炮弹干掉一个半北虏？你们知不知道200毫米炮弹，一发就值750银元（注），我呸，这北虏哪里值这个钱啊”。
    一席话让前来核销的第一舰队海兵中将王墨甫舰队长尴尬不已，小声嘀咕道：“儿郎们第一次作战，发力过猛也是难免的，这不是大获全胜吗”。
    最后治武帝得知此事后，笑着劝解道：“平均500银元一个北虏，这门生意到是划算的，朕宁可多花点银元，也不愿海兵将士们流血受伤，大明富有天下，就算是买下全部北虏人头，这点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如此才化解一场尴尬。
    原本祭拜好友后就准备返回松江港的朱先钎，临行前被治武帝的侍从官郑玉玺海兵上校叫住，不得已又折返回来，依足规矩觐见陛下。
    在皇帝的临时书房外，朱先钎足足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被传唤进来。
    甫一进门，就见到治武帝坐在椅子上有失风度的伸着懒腰，朱先钎刚想敬礼，治武帝伸出手说道：“远洋，过来啦，不用客气，到朕这边来坐”。
    朱先钎小心的称谢后，看向治武帝，陛下陆兵战败之后的颓废情绪，被海兵大捷清扫的干干净净，脸上一派喜气洋洋模样。
    治武帝先是问候了郑秀竞身体，紧接着问了问第三舰队的建造情况，在毫无营养的闲聊之后，终于问到海兵后续战略问题，尽管是随口一问，但有了隔阂的君臣两人还都是认为下一步重点就要拔除旅顺口这个钉子。
    不过，朱先钎强调重点防备倭寇突然翻脸，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现有第二舰队实力不足，如有可能，务必请第一舰队分兵支援。
    治武帝反倒认为当前最紧迫的是南北之战，必须集中精力彻底摧毁北虏海上战力，然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倭寇，并称：“北虏，内忧也，倭寇，外患也，攘外必先安内”。
    一席话将朱先钎堵得死死的，看海兵侍从官不停的张望，显然治武帝还有活动，朱先钎主动告辞。
    临走前，治武帝漫不经心的说道：“远洋啊，朕还是对你抱有很大期望的，要不你先还是把在建的这些战舰督造好”。
    “是，陛下”，朱先钎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从527年开始双方结下的友谊，已经随着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
    ……
    同一日，顺天府北虏皇宫养心殿。
    三十多岁光绪皇帝怒气冲冲的在屋里来回走动，恶狠狠的看着博古架上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砸的，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满是瓷器，门内跪着一排免去顶戴的大臣们。
    与南方的统治者相反，此时的北虏皇帝心情糟到极点，数日前，大同江雷击舰基地遇袭的消息传来后，皇帝还强自镇定的陪着太后看完整场戏，唱词一句没记住，只记得咿咿呀呀的唱腔就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呱噪，散场给太后请安之后，还吃了点夜宵，只不过拒绝了大总管挑选嫔妃侍寝的建议。
    第二日，又接到大同江基地善存总兵的绝命电报，最后一句“唯数年间多次上书请求加强大同江基地防务未果，臣死不瞑目也”，已经让皇帝气得发抖，到了中午，军机处上报：“旅顺口大舰队接到大同江基地求救电报后，畏敌如虎，当日未出一舰支援”，更是让皇帝愤怒到极点，立刻口谕让海军衙门相关人等到宫里来请罪。
    结果从大沽口到顺天府，拖拖拉拉的走了五天，估摸着皇帝气也该消了，才磨磨蹭蹭的觐见，这帮子王八蛋儿的心思，当了二十多年皇帝，光绪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
    原本想着来觐见的都是武人，即使皇帝发难，怎么着也会有点气节，只要这帮王八蛋儿敢赌咒发誓不怕死，敢与伪明再战，今儿就准备放过他们。
    做梦也没想到这帮子王八蛋儿进了养心殿，第一件事就是摘下顶戴，涕泪俱下的请罪，这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响。
    什么罪该万死，罪不可赦，有失陛下信任，这请罪的词一套一套的，至于战况经过什么的，决口不提。
    光绪心中冷笑：“自从亲政之后，朕闲来无事，已经把养心殿这片儿金砖逐个敲过，哪块响，哪块不响，朕能不知道吗？十有八九又是大总管教的法子”。
    想到此，光绪扭过头，消瘦的青白脸孔冲着大总管冷笑，让跟在边上的大总管心里一阵发毛。
    看着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的几个水师衙门主办、帮办、协办大臣们和几位水师提督，光绪心中一片烦躁，想着这帮子王八蛋儿知道自己不懂军务，一旦侥幸脱罪，海军是战是和，采取何种战法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光绪又在殿里爆走两圈，终于定下决心，对着地上众人说道：“都起来吧，诸位都说自己罪该万死，对不起朕，那你们先把顶戴留下来，最近也不要当差了，回家闭门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说”。
    “叉出去吧”。
    “喳”!
    “陛下，臣错了，臣知罪”……
    “召军机处奕匡、王文韶、鹿传霖、荣庆，总理衙门荣禄、那桐、徐世昌，召礼部常瑛、德峰、桂祥，召京师海兵学堂恒龄、宜霖、惠年、载林，戴参水师总兵联魁、奎昌，闲散总兵方祖叶，下午一并觐见”。
    注：没查到日俄海战期间203毫米口径炮弹价格，只发现资料提过“152炮两每门，350发弹两白银”，如此折算后152口径炮弹平均每发约400银元，此处推算200口径炮弹为750银元，这可是良心价，连6%的回扣都没有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