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菊、青鸟听了那笑声不觉已缩到水月身旁,惊恐低语:“像是夫人,不是说回家去了嘛。”
话音一落,果见水仙与申红飞过来,落在西边。
百里义见没有个人跟着,料谷口弟子已出事,忙叫上几人一起就往谷口奔去,见那边已歪倒大片,个个中毒受伤,百里慌忙诊治不在话下。
这边,听那水仙仰天大笑道:“算是死了,只可惜没死在我手里。这么多年了,真是恨老天无眼,怎么就叫他好死了呢。”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知她恨从何处来,与方洛有何纠葛,指责道:“休要胡言,莫冲撞了先人。”
水仙怒道:“冲撞了又怎么样?我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水月忙过来要劝阻,水仙见了她,更是无名大火烧了起来。
水月话还没说,已被她娘甩了一巴掌,骂道:“孽障下流东西,叫我找的好苦,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副模样,为个外人——他呢?”
抬头就在人群中找起云风来。
水月不知何意,也不想多问,也不拿眼看她娘,申红向前见礼相问也不理会。
水仙看不见云风身影,又瞪着霜菊、青鸟逼问:“他人呢?”
两人吓得不敢抬眼,也不解她何意。
伊道尹道:“你敬我,我敬你,你要是当神农谷是你撒泼的地方,休怪我不客气了。”
水仙听了,转头笑道:“我正好把他的账算到你们头上。”
江岸跑上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师父欠你什么账,我替他还,再冲撞我师父,我对你不客气了。”
陈雪、江心也忙跑来拉着,陈雪又悄悄告诉他水仙来历。
水仙听了江岸的话,竟欢喜起来,大笑道:
“好啊,那真是老天开了眼,他竟收了个这么年轻的徒弟,我倒要看他都教了你什么本事。”
伊道尹道:“什么事,自然先从我算起,今日我谷中要是有弟子伤着了,你就把命留在这吧。”
众人也纷纷指责起水仙不该如此狂妄。
曾顺忙劝解道:“水仙夫人何故这般?方洛前辈是武林泰斗,江湖中人无不敬仰。
“所谓死者为大,什么恩怨,也不该闹得这么难看才是。
“或是好话好说,我们大家还有盟主自会主持公道。”
水月头也不抬的,说道:“娘,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水仙道:“你的账再慢慢算,生了你这么个没指望的东西。”
又指着灵堂道:“你们也有资格主持公道?你们可知我与他的仇?”
说着眼泪也下来了,只是咬牙切齿道:“你们可知我与他的干系?
“可知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了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听水仙又道:“你们可听过隋安的名字?我娘本姓隋名安。被他始乱终弃,一生凄苦,流落他乡,受尽世人白眼。
“后改名水安儿,勉力创下这一派,你们说他是武林泰斗,他也配?这仇这恨岂能不报。”
众人听说,一片哗然。连伊道尹也吃惊不已,自己虽了解些方洛过往,但不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况,当时只道:“岂容你信口雌黄。”
江岸、江心一听,已经明了。
江岸忙对伊道尹道:“我们听师父说过,可能是真的。但师父便不知道那隋前辈有身孕,是隋前辈自己离开的。”
伊道尹惊讶看了看江心,江心也点点头。
水仙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娘亲不成。”
江岸忙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师父也曾出谷找过隋前辈,没有找到。”
水仙又指灵堂道:“哼,他可曾一日负过为人夫为人父的责?哪知我娘俩的苦?
“若不是他畏首畏尾,我娘亲岂会一人离开?他如此抛妻弃子,玄真,你倒说说,你们要怎么主持这个公道?你们倒说说我该不该恨他。
“他活着时做他的快活神仙,死了就一了百了,谁想过我们?”
玄真自是“难断家务事”,只言道:“终究死者为大,即便隋前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这场面。
“依贫道言,方前辈也仙逝,就此放下吧。”
水仙怒道:“放下?这就是你的公道?”
水月拉住水仙道:“娘,罢手吧,外婆没怨过外公??”
话还没说完,水仙又重重扇上一巴掌,骂道:“你叫他外公?怎么,你的胳膊肘又要往外拐了?别逼我杀了你。”
水月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道:“你也不必动手,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就把命还你。”
正说着,百里跑回来报说都中了毒掌,暂且压制住了。
伊道尹气愤道:“你已伤了我谷中弟子,如今看在师叔面上,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水仙指着江岸道:“师父的债,徒弟来还,也天经地义,他得跟我走。”
伊道尹道:“你带不走任何人。”
水仙道:“那就要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又转向玄真等人道:“你们可是要插手此事?”
季炎忙道:“这虽说是你们家事,但也别太过分了。
“逝者已矣,前人恩怨,也不是你一家之言定是非。伊谷主已仁慈,该收手吧。”众人也都附和。
水仙只指江岸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动手带你走。”
江心忙拉住江岸,向着水仙道:“你要有本事,怎么不早来?如今我江爷爷不在了你才来。
“谁知道你们以前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凭什么算到别人头上?”
江岸也道:“我不会跟你走。”
水仙冷笑道:“才说要替师父还债,立马就变脸了,天下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
说着按住水月的脖子拉她近前来,道:“你看看,好好看清楚。”
说完一把又推开了道:“不走也得走。”
话音一落就一掌杀了上来。
伊道尹忙上接住一掌,登时掌心中毒乌黑起来。伊道尹也不慌不忙,吃了一丸玲珑丹,又卷了几圈袖子,运功推出一掌,已将毒解了去。
水仙苦研武学多年,正一心是要与神农谷较量的,如今也正求之不得,立马就攻了上去,二人打的不可开交。
众人皆怕中毒,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好轻举妄动。
这水仙的武学远胜水月,出手又毒辣,一身幻影身法使的出神入化。
伊道尹如今还不想使神农十三斩。
独孤等见势要上来帮忙,伊道尹只命“别动”。
登时只见黑白两股真气较量在一起。不多时,黑气已渐渐压了上去。
伊道尹虽被击退回去,踉跄间被独孤与百里扶住,但也并未被水仙伤着。
水仙得意道:“哼,也不过如此。”说着就冲江岸飞来。
江岸见状,已用力推开江心,上来几步,准备接招。
正要交手之时,突见斜面飞来一支松枝,水仙霎时转身闪开倒退了回去,怒喊:“谁?”
众人也是一惊,四下张望,见南边树上飞来一人立在江岸前面。
江岸、江心一看,欢喜喊:“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云风一直暗中留意,不曾现身,见到水仙与申红时,心头不禁一紧,想起义姐晓月那夜在地下室里的描述。
说歹人是两个中年女人,另外纪叔是中毒掌而亡,因此心下便疑起来。
如今见江岸有危险,不得已才出手。
云风也不理江心、江岸,正如不曾见过一般,转身扭头就走到百里跟起,问:“百里兄,刚刚你谷口弟子所中毒掌,可是多罗鱼胆之毒?”
百里见了他也诧异,点头道:“正是。”
云风听了,定在原地,从那面具下垂下泪来。
江心、江岸又走过来要拉住相问,云风甩开手,推了下江岸,道:“起开。”
江心、江岸不解,还要上去问时,陈雪忙将二人拉住,摇了摇头,示意别去。
云风已走到水仙前面,隔着黑眼纱看了一眼水月,也不知她为何双鬓如雪。
水仙怒问道:“你是何人?”
云风并不答话,只是努力克制着颤抖的身体。众人也都静静看着。
那水月见这人满头银发,身形声音却如此熟悉。心头不禁略过一丝慌张,只觉眼熟,控制不住的挪步上来,直勾勾看着那黑洞洞眼纱。
此时,突想起她娘刚刚问的“他呢?”,不觉更凉透脊背,细想她娘为人,岂会甘心回冥月湾?只怕真去挖了云风的坟了。
想着,眼睛不由红了,满心里欢喜,止不住抖着手要去揭云风的面具,云风退开一步。
水月抓了个空,心登时落在地上一般,身体往下一倾。已知眼前人正是云风,知他这般模样,定与自己娘亲脱不开关系。
霜菊、青鸟忙上前扶住水月。
水仙也已觉察端倪,诧异道:“是你?倒好了,免得找了。”
云风颤抖着声音问:“为何要杀我全家?”
水月一听,转头看了她娘一眼,立马又转头看着云风问:“你说什么?”
云风不答,水月转身再看着她娘,惊恐万分,几近失声,问:“他说的是假的,对嘛?”
水仙还没回复,水月只觉胸口一痛,如针扎一般,吐了一大口血,霜菊、青鸟唯扶住一起堕泪。
水仙道:“也休怪我,谁叫你诱骗我这傻女儿,夺了我家的传家宝玉?”
云风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一块玉而起。
从胸口抽出那玉,不禁回想起水月赠玉时的形景,问:“就因这块玉?”
水仙吼道:“没错!”
云风苦笑起来,笑得好不凄凉,道:“就因一块玉,你就杀我娘亲,杀我一家老小?”
申红道:“怨不得人,你可知这玉叫什么?当时交出来不就没事了?非要藏着,岂能怪人。”
众人道:“什么玉可至于杀人老小?也未免太歹毒了。”
申红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我家夫人祖传的——屠琈玉。”
众人一听吵杂起来,萧擎惊道:“难道这是传说中能疗伤避毒的屠琈神玉?
“哎呀呀,竟然是真的。这位兄弟,这你可怎么怨人?”
此时人人皆猜到了这人正是云风,也都议论起来。
云风听说是屠琈玉,心下才明了为何当初自己身重一剑,竟然无药而愈。过那牛角岭时,又顺风顺水。
忙上前抓住水月的手,不解问:“这是真的?为什么?”
水月只留着泪,无力道:“对不起,皆因我而起,命我还你,放过她吧,废她修为留她一命。
“我知不该如此苛求。我还有一事,如今也不知该求谁,能不能帮我。”
说着凑到云风耳边,细语道:“替我杀了海平侯府的萧擎,我堕十八层地狱也瞑目了。”
云风万也没有想到,水月尽对他深情至此,竟将这古神玉给他,虽救他一命,谁料却引来一家被杀。
一时自顾自想着,真是五内不由得翻江倒海。
盯着水月半天,也不知该当如何。
两人不语,只见水月笑了笑,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娘。”
话音一落,袖里拔出匕首,立时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云风像惊醒了一般,不由自主扶着倒下的水月。
霜菊、青鸟唬一大跳,跪下哭喊个不停,水月奄奄一息道:“别哭,走——远远的。”
一边的水仙这才觉如被削去心头之肉一般,长喊一声:“孽障——”就要冲上来。
云风拔刀一挥,拦路一刀,惊动山谷,申红忙拉住水仙。
众人惊呼:“是归鸿刀。”
云风将刀插在一边,要解屠琈玉,水月用尽力气去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蹦出来,道:
“我不让你摘,你一生一世不能,否则、否则??”
云风也不理她,将玉扯下,系到她脖子上,说道:
“我娘说过,再见你时,替她谢你。谁杀我家人,我只找谁报仇,你替不了,玉还你,命也会还你,你要杀谁,你自己活着。”
此时水月已不能语,眼泪一滴一滴滑下,又呕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