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次日,各派用过早饭,辞了伊道尹便出谷去了。
杨阁一干人等了许久不见萧擎出门,以为他睡沉了,也没人敢去打扰。直到巳时,杨阁方带人去请。
人敲了半日门也不见应,杨阁只问侍卫:“小侯爷不在屋里?”
侍卫回:“一直没出来呢。”
杨阁已然觉得不对,忙踹开门进去,屋里空空的哪见个人影?
杨阁直骂到侍卫脸上,又问:“昨夜有什么异常?”
侍卫慌张回:“并无什么异常,只昨天下午小侯爷去看过水月。回来后就没出过门,晚饭也是送进来吃的。”
杨阁仔细查看了屋里的蛛丝马迹,只发现窗户没闩着,心想:“难道是小侯爷自己跑出去了?水月?”
正想着,伊道尹等也闻讯赶到,也慌了,一边命人追出谷去告知玄真,一边命所有弟子配合杨阁寻人。
杨阁带着侍卫直奔水月住的地方去,伊道尹也带钟离与陈雪相随而去。
水月已能下床,才吃了早饭,正在屋外藤椅上躺着发呆。见杨阁等人匆匆闯进,心里也纳闷。
那两侍卫急得就先上来问:“我们小侯爷一夜未归,可是在你们这里?快把人交出来。”
霜菊、青鸟一听,大骂道:“放肆,哪来的疯狗,你们主子不见了,跑来乱咬乱吠,没个调教,看来你们的狗头是要不保了。”
杨阁气得便恶狠狠地扇了那侍卫一嘴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找到找不到,把你们脖子洗干净等着吧。”唬的两人战战兢兢退开。
杨阁道:“水月门主莫怪,我们这就要走了,想着会不会小侯爷大清早过来与你们辞行也未可知,所以来问问。”
水月道:“没见着人来。只怕是小侯爷贪玩到处逛去了呢。还是抓紧去找吧。”
杨阁道:“已经派人四处寻了,这里,还请水门主行个方便。”
水月道:“我们也是客,这你得问伊谷主。”
伊道尹对水月道:“失礼了。”
说着示意钟离与陈雪找人带那俩侍卫也忙四下去寻,半日出来皆摇头说没有。杨阁忙向水月作辞了去。
伊道尹忙道:“水门主今日觉得怎么样了?”
水月慢慢起身,道:“多谢伊谷主,好多了。”
伊道尹道:“那水门主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与她姐妹二人提。”
水月再谢,伊道尹几人便也转身出去,赶上杨阁。
这里水月见人都走了,便问:“怎么回事?”
青鸟道:“什么怎么回事?门主怎么问我们?”
霜菊道:“谁知道他呢,腿脚长他身上,这样的人,出事不是早晚的嘛。”
青鸟道:“就是,没准被什么人抓走了呢。”
水月道:“果真不是你俩搞的鬼?”
霜菊、青鸟道:“当然不是,门主还不信我们了?”
水月道:“不是你们就好,你们去看看人找着了没有。”
霜菊道:“青鸟,你去看看,我留下陪门主。”
水月道:“我没事。”
霜菊道:“现在门主听我们的,他们不防头闯进来,你伤还没好呢。”
青鸟道:“就是,我去去就回。”青鸟说着就往外跑。
好一会,跑回来禀水月说:“还在找,估计是被人掳走了也未可知。”
水月听了,心中嘀咕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那前边,伊道尹派人去告知玄真的弟子也赶了回来说:“盟主说‘知道了’,叫我们先仔细找着,他再派人在外面查探那神秘人和云风他们踪迹,说‘若谷中找不到,也不排除被神秘人抓走的可能’。”
伊道尹听了,心里叹道:“神秘人这时抓他做什么。唉。”
转身问杨阁:“杨首领,这事怎么看?会不会真是被那神秘人给抓了去?”
杨阁道:“若是真被掳走了没准倒还有命在,怕就怕??”
伊道尹愁眉紧锁,垂首顿足,叹道:“小侯爷非一般人,一旦在我神农谷出了事,侯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杨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伊谷主也不必忧心,但愿能找到人吧。这样的事,我心里自知与神农无关。”
一时,各路人马都派人回来说没找到,杨阁只命“再找”。
伊道尹又担心是不是失足掉进了潭底,少不得又请江心下去看了看,上来也说没有。直找到了夜里,闹了一夜,没个踪迹。
天亮后,杨阁命丁子旺带着萧擎的几个侍卫,八百里加急将手书送到海平侯手中。
自己则带人出谷,绘了云风与江岸的画像,命各地方官府协查,旨在找到那神秘人下落。
杨阁走后,伊道尹仍命弟子再仔细搜寻,谷里谷外又寻了个遍,哪有踪迹?也只好作罢。
惟心中惶恐不安至极,便思念起方洛来,感慨若师叔尚在人世,也不至于提心吊胆至此。
一时叹叹,独自到敬月亭上坐着,盯着春花香草树木出神,目光随遇之物,皆不入心扉。
正盯着花草下的一堆药渣看了半天,突回过神来,心想道:“谁个生病了?怎么把药渣倒到这里来了?”
想着,才拿心思去辨是些什么药,心中一味一味的念着:菟丝子、杜仲、桑寄生。
才念三味,便吃了一惊,忙下亭子来拨开细辨,竟是一副安胎的药,不觉惊出魂来,心头五味杂陈,登时气得两眼泪光闪闪,转身就要去喝命众弟子集合,一一盘问。
才走两步,又刹住了脚,心想:“如今还有外人在,闹起来,传扬开,我神农谷往后岂不成了武林笑话?需我悄悄查来才妥当。到底会是谁?”
正在脑海中逐个猜想了去,先疑到了那几个人身上,忙回身朝那药渣子拂出一阵掌风,把药渣打散开去,方回大厅,传众弟子前来说话。
伊道尹看了各人面相气色,已知自己所疑八九不离十,便命众人散去,先让钟离梦与独孤仁留下来,说:“陪为师走走。”
因此二人陪着伊道尹闲散至一僻静无人处。
伊道尹方道:“你俩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俩人皆不解其意。
钟离梦道:“师父让我们来,怎么倒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伊道尹看着钟离,道:“手。”
钟离心头掠过一丝慌张,忙笑道:“手怎么了?我手没事啊,师父,咱们回去吧。”
伊道尹道:“还要瞒我?”说着转眼看了看独孤仁。
话说至此,二人也知是怀有身孕之事瞒不住了。
独孤登时就跪了下去,伊道尹长叹一声,钟离也跪了下去。
独孤道:“师父,全是徒儿的错,求师父责罚。”
钟离道:“与师兄无关,是我心甘情愿的。”
半晌,伊道尹只觉心力憔悴,又长叹一声,道:
“我在你们身上寄托了多少厚望?纵然你们有情,行事也该有些分寸。起来。”
独孤与钟离相视一眼,便起身垂立着。
伊道尹道:“如今,趁还来得及,先打掉吧,往后为师会为你们做主完婚。”
钟离一听,急忙道:“师父,我不要。”
伊道尹语重心长地道:“不要任性,所幸我发现的早,不然你们以后怎么面对众人?
“如今那小侯爷在神农谷凭空没了踪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海平侯要是因此迁怒于我们神农,那神农是要有灭顶之灾的。
“唉,你师叔公要是还在,外人还会忌惮几分,我也会立马为你们举办婚礼。如今你师叔公尸骨未寒,咱不能做那贻笑大方的事。”
钟离梦道:“我不要,我和师兄说好了,我们??”
独孤忙阻拦道:“师妹别说了,还是,还是听师父的吧。
“如今神农谷有难,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若神农有个好歹,将来你我的心将何安?以后咱们还是会有孩子的。”
钟离一听,也没有了说辞,只是垂泪,半日甩手道:“我不管,除非我死了。”
说着转身走了,任独孤怎么叫也不回身。
伊道尹气道:“真是把你惯坏了。”
又对独孤道:“自小你就是个体面孩子,比他们都懂事明理,什么时候做事这么没有分寸了?以后怎么做表率?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独孤道:“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伊道尹道:“责罚责罚!这样的事一开始就不该瞒着我,这样的事就不该发生。”说着也负气转身回去了。
钟离梦赌气回去后,更觉失落,来来去去想着她师父那句“纵然你们有情,行事也该有些分寸”的话,不觉心头刺痛难忍,连眼泪也没有了,冷笑着摸着肚子,自忖着:
“是我强人所难了嘛?师父要知道是我一厢情愿,该笑话我了吧。
“你告诉娘该怎么选择?抛下神农独自带你离开,还是杀了你?将来你会不会也和那水仙一样?”
正胡思着,突听他师父敲门喊:“梦儿,歇下了?”钟离梦忙来开门,唤了声“师父”,请进来坐下。
伊道尹道:“听小雪说你也不吃晚饭,她还怪师父和你大师兄,说定是我们惹你不开心了,非要我来道歉。”
钟离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没规矩,师父别放心上。”
伊道尹道:“坐,唉——师父想了想,咱们习医之人,再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是为师冲动了。
“也罢了,如今神农谷前路未卜,你和仁儿走吧,到外面历练历练。将来要是神农没事,你们再带着我徒孙回来看我,要是??”
钟离听着,眼泪又下来了,拉着伊道尹的手,哭道:“师父,我不走了,我听师父的,不要这孩子了。”
伊道尹道:“别说傻话,从小师父最疼你,视你如己出,不该让你做这样的事。
“如今正有一事想派给你和你大师兄,你们可离得远远的。盟主怀疑江心的爷爷江河就是须弥山的江天,让我们去查清楚。
“小雪说这江前辈武功与你师叔公不相上下,想来八九不离十。
“你和你大师兄去江心他们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能查到证据也好,查不到也罢,你们就不要回来了,来个信就好。”
钟离听了,更是泪如雨下,道:“师父,我不走了,我不想离开您。”
伊道尹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还会回来的。我已交代了仁儿要好好照顾你,你们可在外头拜了天地,以后便是夫妻了。
“等以后回来,师父再喝你们喜酒。准备准备,过两天师父送你们离开,这事不要和其他师兄妹们说。
“不哭了,歇着,师父去叫人给你弄些吃的,吃了再睡,别饿着了我徒孙。”说着便笑着起身离开。
钟离看着伊道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更自责万分,如今也已下了决心打掉这孩子。
至次日,钟离便去采了药,至夜间,各事准备妥当,煎药灌下,登时就疼的上气不接下气,咬着毛巾满床打滚。
约摸有一炷香的功夫,钟离方颤巍巍支持着起来收拾干净。仍躺回床上,疼的一夜难眠。
翌日,独孤去看她时,见她烧得厉害,诊了脉,才知胎儿已被打掉。
独孤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自责与叹气,给钟离施了几针。
钟离道:“我没事,心里头轻松多了,你去跟师父说我不想离开神农。”
独孤道:“不离开,咱们都不离开,好好养着,我让师父派其他人去。我去给你弄些药膳。”
于是便去将此事告知伊道尹。伊道尹忙来看望,见钟离一点气色没有,心疼无比,气得也只把独孤仁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回。
第二天便派了白术、白青带弟子去查证江河身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