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子和萧牧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走进正院,华亲王三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都有些慌了神。
院落内所有人,都哗啦一声跪倒在地。
“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面无表情,径直走过人群,威严十足,颇有气场。
身后萧牧亦是一脸严肃地跟着。
太子走进大堂内,坐下后,才让几个兄弟们平身。
他的脸色并不太好。
“今儿武郡王府好热闹啊。”
他自带着几分凉薄的凤目,扫视了底下诸位兄弟一遍。
“华亲王。”
“臣弟在。”
“步兵衙门的人是你调了来的?”
“是,臣弟调了他们来......”
不等华亲王解释完,太子一句话就噎死了他。
“这样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本宫?难道因为九门提督曾经是你一手栽培的,就能够随便调遣?”
“臣弟不敢。”
“你现在是不敢了。”
太子冷冷地白了华亲王一眼,抬了抬手,接着萧牧便高声道:“皇上有旨,宣九门提督赵庆!”
外面一位中年将军急匆匆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
萧牧从袖中取出庆熙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门提督总管汴京九门管钥,统帅五营,以周卫缴循,肃靖京邑,责任重大。今九门提督赵庆,私自调兵,围困王府,扰乱京华,甚辜朕望,着革职在家。钦此!”
萧牧说完,华亲王等人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呆愣在原地。
九门提督是华亲王手里唯一的兵权,现在也被庆熙帝给夺了去。
更令华亲王觉得滔天大祸的还在后面。
赵庆接旨,交出虎符悻悻而去后,萧牧又请出一道圣旨来。
“武郡王接旨!”
武郡王几步跨过来,跪在萧牧面前,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华亲王三人无比惊恐的眼神,紧紧盯着武郡王不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五子武郡王萧信,侠之大者,义薄云天,辅佐太子,忠贞不二。星夜冒风雪,单骑救朝廷钦差,功劳莫大,着晋封武亲王,步兵衙门九门提督,掌管汴京六万步兵,早晚殷勤,恪尽职守,莫负朕望!”
萧信大喜过望,连忙领旨谢恩。
华亲王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次,他输了。
可他想不明白,明明算无遗策,他怎么可能会输!
圣旨读完,太子看了眼无比窘迫的华亲王,心里好不得意。
“想必,本宫来,还带着父皇的旨意,你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陶善文没有在武亲王的府里,而是在宫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已经有人在父皇面前讲清楚了,所以父皇才会派本宫和礼亲王来宣读旨意。诸位,可要看看此人是谁么?”
萧牧:“带柳氏!”
三个字,让华亲王,慎郡王,兰郡王顿时五雷轰顶。
慎郡王一脸诧异,华亲王和兰郡王猜忌地看向慎郡王。
柳氏一袭素衣,打扮得很是素雅,将头埋得深深的,在两个士卒的带领下,进了大堂。
慎郡王:“你怎么来了!”
柳氏跪下,先朝慎郡王磕了个头,然后才给了诸位爷请安。
太子:“父皇的意思呢,是让这柳氏把话说给诸位兄弟们听听,特别是咱们的首辅华亲王,若是都没有异议,这案子就这样结了吧!柳氏,在宫里怎么跟皇上说的,就在这里给诸位爷说一遍!”
“是。”
柳氏缓缓抬起有些憔悴的脸,眼圈这几日已经哭得通红。
“那夜在绘春楼,是奴婢垂涎陶公子的美色,趁主子不在,欲求云雨之欢,陶公子不从,奴婢便诬陷了他强奸了奴婢......一切都是奴婢的错,陶公子是被冤屈的。奴婢甘愿伏诛。”
“娥皇,你在说什么!”
慎郡王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却被身边兰郡王又拉了下去。
兰郡王狠狠地瞪了慎郡王一眼,警告他别犯傻。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当替罪羊,你小子别只顾着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慎郡王红着眼眶,无比痛心地看着柳氏。
他对柳氏的感情,绝对不是主仆那么简单,他也知道柳氏眼里从来都没有自己。
可依旧不耽误他喜欢她。
但柳氏是贱籍,连给自己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如今柳氏,朱颜憔悴,全然没有之前芳华绝代的样子,便知道她这半个月来,有多么煎熬。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站出来,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光他想不通,华亲王,兰郡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打了个哈欠。
“行了,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一人应答。
只有慎郡王心里,被生生撕碎一般。
作为一个男人,他多想冲上去,把柳氏挡在自己身后,告诉所有人一切都是自己指使的。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是皇子,为了一个姬妾甘愿葬送前程,会给皇家蒙羞,会牵连到华亲王,兰郡王等无数的人。
他只能当个懦弱的哑巴。
“没有异议了是吧?三弟,宣旨意。”
萧牧取出最后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女柳氏,生性放荡,不守妇道,勾引朝廷钦差,败坏朝廷风气,罪不容诛,着打入天牢,即日问斩!翰林院编修陶善文,顾念受奸人蒙蔽,着免去其逃狱之罪,调任都察院御史,年前前往江北!钦此!”
“罪女......接旨......”
柳氏伸出两只纤细白嫩的胳膊,颤抖着接下圣旨。
萧牧叹了口气。
“带下去吧。”
柳氏面无表情地起身,缓缓退下,走到慎郡王面前,又磕了个头。
“主子的恩情,柳娥皇此生算是报答了。”
“娥皇......”
萧和红了眼眶,拉住柳娥皇的手,眼中写满了不舍。
柳娥皇将手抽出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哭,转身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生性放荡。
她这辈子只爱了一个人,最后得到的只有最不堪入目的这四个字。
明明最身不由己的一个人,最后却被认作罪魁祸首。
难道她想,就一定能做吗?
她想脱离贱籍,做个正常女子,可以吗?
最后沦为王府的舞姬。
她想和爱人白头偕老,可以吗?
最后连看一眼都是奢侈。
她想堂堂正正活着,可以吗?
最后得到了生性放荡这四个字。
作为舞姬,逢迎卖笑,每天必须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可她不喜欢花枝招展,但她能选吗?
她连穿什么衣服的权力都没有,竟然可以害得朝廷钦差锒铛入狱!
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他们只庆幸这件事终于有了了解。
一个妓女而已,死了就死了。
这里可是汴京,最不值钱的就是怜悯。
没人怜悯她。
西风骤起,天上一点月光也不曾透下来,一片混沌。
柳氏走出王府的门,西风吹起她的衣裙乱摆。
她的视线模糊了。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她笑了起来,多少年来,第一次这样发自肺腑地笑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他是谁。
押送她的军官道:“三爷特地让陶大人来与你道别的,过去说几句话吧。”
柳娥皇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对他不好。我们走吧。”
她再次回眸看了那个打着灯笼,站在雪地里的男子一眼。
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他把自己从冰天雪地里救了出来。
“这次换我来救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