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才轻轻吹着汤匙里的药,慢慢送进萧牧嘴里。
“爷,五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嘛,您何苦动这么大的怒,您出来的时候,李太医再三嘱咐过,千万不要生气。”
“我不是气,我是心寒啊......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要不咱回去吧,就说这件事儿咱办不了。”
“想什么呢,哪有这么多退路给你。行了,你不用在这儿伺候了,去告诉他,把所有官员召集起来,我要开会。”
“是。”
高才出去,迎面撞见武亲王。
“哎呦,爷怎么站在这儿呢?”
显然武亲王很想进去,又不太敢,便拉着高才问道。
“三哥怎样了?”
“吃了药,已经大安了,这不让奴才去找您,说是让您把三秦的高官召集起来,他有话说。”
“他还真铁了心要把钱拿走了?”
“高才!”
屋里突然传来萧牧的一声怒吼。
“不用搭理他,你去替本王起草文书!”
武亲王脸色一僵,气愤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高才轻轻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素日里太好了,有些误会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心里暗思道。
……
次日总督府大堂,三秦的巡抚还有三司官员官员齐至。
分别是三秦巡抚挂都察院佥都御史衔王宁川,总览一省行政,替朝廷监察地方。
三秦布政使安明珠,主管行政财政
三秦按察使董州,主管刑狱监察,监察巡抚。
三秦都指挥使李桂芳,主管兵马。
以及三秦总督武亲王萧信。
萧牧特地穿上亲王的礼服,正红盘金龙纹龙袍,带白玉镶明珠双龙戏珠冠,以示郑重。
推门而进,众人急忙起身请安。
“都免礼吧。”
萧牧径直走到长桌的主座上坐下,眼睛一直在观察三秦这几位高官们。
而这些高官也在偷偷观察着这位突然崛起,毫无征兆,已经取代权倾朝野的华亲王的皇亲王。
皇亲王这个爵位,仅仅自萧牧伊始,位列亲王、三公之上。
甚至还有谣言,说什么位同储君……
见他气度不凡,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众官心里早就达成了共识。
来者不善。
他们不免又偷偷看向武亲王,兄弟二人闹别扭的事他们早就听说,虽说现在他们还在相敬如宾,却也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
连武亲王这关都过不去,这位皇亲王又有何来的自信能够统御三秦百官?
将来这位皇亲王拍拍屁股走人,武亲王还是自己们的顶头上司,难道就为了一个本来就不合时宜的政令,去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道理,他们懂,萧牧自然也懂。
只见萧牧清了清嗓子,得体和善的笑容看着几位大人。
“今日是本王与诸位大人第一次见面,还没有什么机会寒暄呢,就又给大家带来事情了。是这样,皇上呢,想把太祖留下来的万盛园重新翻修一下,一呢是用作贺寿之用,二呢我是为了扬我国威,所以希望咱们三秦呢,能够多多支持,也算是为国效力吧。本王呢,承蒙皇上厚爱,内阁推举了那么多大臣,皇上竟只让本王来,承蒙关照,咱们都尽些心吧!”
几位大人皆面面厮觑,没有说话。
座上的武亲王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
王宁川咳嗽了一声。
“敢问殿下,不知修万盛园,需要多少银子?”
“朝廷也不多为难你们,只要八百万。”
王宁川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牧。
场面立时陷入了死寂。
还是布政使安明珠苦笑一声,道:“这可真是揪了咱们的老底啦,咱们现在也是叫花子起五更,穷忙哩!”
众官呵呵笑了两声,氛围才算有些缓和。
武亲王眼睛突然睁开,看向萧牧。
萧牧呵呵笑道。
“本王也知道,这八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但朝廷既然肯做这件事,必然是对江山,对千秋万代都是有好处的。三秦千里沃土,富甲天下,眼下实不相瞒,也就只有三秦能够拿的出这个钱来,这与诸位大人的殷勤治理,是离不开的。将来皇上高兴,诸位大人可就是前途无量啊。”
按察使董州,抱着膀子,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扯着粗犷的嗓子,道。
“什么前途不前途的,官得做到多大才算有前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看想不想给朝廷添乱罢了,真要是拿这辛苦钱去修了什么园子,吃不得,喝不得,我们这些人真的也对不起亿兆黎民,下辈子也做不得人了!”
在座之中,董州的资历最老,脾气也最强硬。
“皇亲王,老夫在这里倚老卖老,多说一句,您身处朝堂,考虑的是江山千秋万代的事,咱们这一方黎民,您难免会考虑不周全,但这不代表咱们就没有难处。”
王宁川急忙道:“董大人官越做越糊涂了,皇亲王怎么可能不心系天下百姓呢。”
萧牧:“董大人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实话实说,本王也不愿意来借这个钱,不只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关键是哪个藩库攒下这些钱都不容易,更何况咱们还要供应军需……所以啊,本王今日召诸位大人来,是想能不能商议出一个节流开源的法子来,既不对百姓大动干戈,又能让咱们都有个交代。”
王宁川连连咋舌。
“皇亲王这话,至允至当,实在是在万难之中想出来的周全法子。”
都指挥使李桂芳说话了,他比几位大人都要年轻些,才四十岁,一直默默地听着前辈们说话,分析清楚萧牧所想所为之后,他终于开口。
“皇亲王,武亲王,诸位大人,卑职有片言相告。”
萧牧:“请讲。”
“是。”
李桂芳起身,态度恭敬。
“方才皇亲王的话点醒了卑职,这八百万两银子,既然降到了我们三秦,天降大任,咱们做好了,前途无量,做不好,自然也有做不好的因果。
刚才卑职一直在想,长久以来,咱们要花钱,无非就是从百姓,从商人身上敛财,为什么咱们官府自己就不能想办法挣钱呢?
比如在三秦境内作乱的马匪,山匪,其实他们藏匿了不少财产,只要官府肯剿,一口气全部剿灭,这就是一笔可以应急的财产。而且从长远来看,剿灭马匪,原有的茶马古道,通往西域贩卖丝绸,茶器的商路就又通了,不必再绕远路,这又是一笔源源不断的收入。”
王宁川:“这主意虽好,可毕竟是长远之计,眼下这八百万,怎么办呢?”
“其实这也好办,官府可以向地方那些富豪士绅们借银子,一可凑钱,二,他们若是不借……也能打压一番……”
王宁川眸中飞过一丝不悦的神情,没有说话,看向萧牧。
整个三秦,真正的大姓其实就有两个。
一个是王宁川的妻氏陈氏一族,王宁川作为一个外地人能够在三秦立足,其实也少不了陈氏一族的支持。
陈氏一族祖上皆在朝廷任职,还出了两个首辅,就连如今的河西总督陈德忠,都与他们有些亲戚。
另一个便是李桂芳背后的李氏,七代武将,祖上三人,皆曾追随太宗皇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
陈氏文官,李氏武官,两大家族,
正如文官与武官不可化解的矛盾一般,两大家族在三秦官场分庭抗礼,素来不怎么对付。
李桂芳说完之后,也看向萧牧。
二人都在等萧牧的决断。
而萧牧这些年,其实也跟着太子,跟着庆熙帝学了不少东西,他自然知道在三秦,在三秦的官场,绝对会有一个只要所有矛盾的死结。
而这死结,往往自上而下,逐渐盘根错节。
他今日开这个会,就是为了找到这个死结在那里。
现在,他想,他应该找到一些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