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员外可有话说?”
赵昺听到此人自报家门,心中暗喜。略微调整下坐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回官家,草民曾听闻上古一件稀奇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丁权拱手问道。
“哦,是何稀奇事,但讲无妨?”赵昺道。
“草民遵旨,草民谢过陛下。”丁权再一次弯腰行礼。
不多时,丁权就把下金蛋,杀鸡取卵的故事讲述一遍。
“官家,草民不才。日前承蒙陛下厚爱,剿灭山匪,归还被敲诈的钱粮。草民在此叩谢天恩。”丁权走了出来,站在饭桌之间的走廊上,跪拜赵昺,大声说道。
“丁员外不必客气,快快请起。”赵昺虚扶一下,爽朗说着。
(宋朝官员在朝堂上不兴乱跪,但并不代表一个地主老财见了皇帝就可以不跪的。)
“草民多谢陛下。这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官家收复我朝失地,威震华夏,令鞑子胆颤,假以时日必将中兴大宋。”
“我朝广南东路人口本就稀少,甚至不足五十万户,倘若还是如以往那样收取繁重的佃租,恐怕草民的田里也只能长出杂草了。”
“草民虽不读书,但也不愿做那四等公民。草民家有五万两千亩良田,草民愿只留下一千亩水田,其他尽皆献于官家,并且不要朝廷分毫赎金,请官家恩准!”
一千亩也就是十顷,而赵昺定下的数额为三十顷。
丁权大声讲完这一通之后,弯腰及地,对着端坐的赵昺深鞠一躬。
“哈哈!这可不行,朕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也不能以势压人,更不能随意巧取豪夺民间财富。倘若这样,史书上又当如何记载?丁员外这样做岂不是让朕背负暴君的名声么?”
北宋初年,一亩地约900文铜钱。南宋末年一亩地可以卖到200贯,最高可达1000贯。
是不是吓一跳?
同样的田地,宋初不足一贯钱,而宋末竟然高达200贯以上。别急,宋初那是货真价实的铜钱;宋末贾似道征地的时候给民间老百姓的那是纸币……“交子”,几张废纸罢了。
铜板值钱还是印刷出来的纸值钱?不言而喻。
地价各地情况不一,而且也和“地力”有关。产量高价钱自然高,其中亩产2到3石的基本属于最高价了。
产量低至可怜的再便宜机会都没人用。这和宋朝社会制度有关,在贫瘠的田地租种还不如去打零工实惠。
《宝庆四明志》,“宝庆”为宋理宗年号,“四明”为地名,也就是庆元府,今天的浙江宁波。
记录了当时的几宗田产交易,其中有一宗为23亩2角59步,交易金额为60贯足额。平均一亩地约2贯600文左右。
前面说的亩产超过2石粮食的良田,一亩地能卖到10贯以上,甚至更高。用这种价格交易的都是铜板,不是交子。
“宝庆”这个年号,宋理宗用了三年,即1225—1227年。
鉴于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故而到了宋朝末年,地价应该还要再高一些。
近五万亩良田,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就算按照一亩地三贯最低的价钱,那也是十五万贯铜钱啊。
十万贯多有钱?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在隋唐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在大唐盛世年间,无数的文人骚客,齐聚扬州城。
当然了,更多的因为这地方美女如云……
文人骚客嘛,美女相伴,以诗会友。绝对是纯洁的友谊。
扬州的繁华,离不开一个人的贡献——隋炀帝。
此人整整耗时六年之久,征调数百万民夫,开通了洛阳到扬州的通济渠。
到最后隋炀帝本人也死在江都,扬州又称广陵,在隋朝时又叫江都。
但大唐帝国继承了隋朝的产业,同样也继承了这条贯穿南北的血脉大通道。
南来北往,不管是漕船、商船还是客船都要在这里停靠,作为交通中心枢纽的扬州,其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隋唐时期的扬州——已然富甲天下。
真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朕要经得起诱惑,赵昺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说道:
“丁员外深明大义,朕甚感宽慰。然,君无戏言。朕当以盐、布的售卖权以及将来的码头漕运权作为交换,由朝廷赎回丁员外家的田产。待到各地百姓回归乡邻,再分给百姓耕种,令我朝百姓有所依靠,在这乱世之中可以苟活下去。”
“陛下爱民之胸襟令草民汗颜,草民心意已决,不收朝廷一分一毫,将这近五万亩田地全部无偿交给朝廷,以助陛下收复四京,扫平天下,恢复我汉家江山!”
“好一句收复四京,恢复汉家江山!丁员外深明大义,朕不会忘记汝之功劳。朕也不是吝惜之人,朕现在就把高要县精盐的贩卖权赏赐于丁员外家,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国朝不灭,便可世世代代传承下去,这赏赐不可谓不重。
自从黄鹤不费吹灰之力剿灭清风寨之后,丁权也是动用了一些手段多方打听,甚至私下里询问过一些参加过“战斗”的义军士卒,其结果自然是大吃一惊。
丁家上下再联想到赵昺收复广南东路的过程,惠州、鹤山、观音山等地的战斗。
丁权在和家族中的主要人员秘密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大宋绝不会灭亡,鞑子一定会被一步步赶出中原。
最终的结果就是定下了丁家一定要紧紧抱着赵昺这条大腿的策略。
“草民叩谢官家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丁权再次跪倒在地,大声道。
“丁员外请起,说起来,朕倒是欠了你一个人情。”赵昺笑呵呵地说道。
“草民不敢,草民诚惶诚恐。”
皇帝话说到这份上,可以说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要是不知进退,就不是不识抬举那么简单了。
赵昺的一句话,吓得丁权赶紧又跪下,以头杵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龙颜大悦的赵昺对着李邦宁使了个眼色,但见李邦宁走下台阶,亲手将丁权扶了起来。
“这,草民岂敢劳烦公公大驾。草民多谢公公!”一时间,丁权激动得满脸通红,肥胖的身躯因为过于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对搀扶自己的李邦宁连连道谢。
在场的士绅们虽然不认识李邦宁,但也不至于没一点眼力劲。同样是太监,这一位的衣服可是不一样的,众人心中笃定此人一定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末了,众人各怀心思,既有羡慕,又有妒忌,甚至中间还掺杂了些许怨恨。
众人看向丁权,恨意陡生,在心中怒斥其为士绅界的败类、叛徒。
舔狗,绝对的舔狗!
丁权在李邦宁热情的引领下,再次坐定,丝毫不在乎身旁士绅们异样的眼光。
“诸位,我朝有丁员外这等忠君爱国之士,何愁不能扫平鞑子,何愁不能再造汉家江山!朕,为大宋贺,请诸位满饮此杯!”端坐着的赵昺举起手中的金盏,高声说道。
“臣等恭贺官家!”众臣道。
“草民等恭贺官家!”士绅们也跟随着众多大臣们一起站了起来。
虽然早已知道丁权会在宴会上支持自己,但丁权的倾力相助还是让赵昺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意外之喜。
“伦员外,你的意思呢?”眼看着已经有人做出了表率,加上时间也不短了,赵昺直接点了伦天虎的名字。
皇帝点名了,再不情愿也不敢造次,伦天虎只好郁闷地站起来,拱手道:
“陛下,草民家田地并不多,不能和丁员外相提并论。但陛下有难处,草民也义不容辞,草民愿把家中一些薄田让出一些,为陛下分忧。”
“嗯,橙员外,冼员外,还有你们都有何打算?”赵昺不置可否。
“哼!朝廷自有法度,尔等不要不识抬举,以免自误。”已经被任命为广南东路田产清查处置使的蒙英昴站起身,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朝廷用赎买的方式拿回尔等的田地,难道尔等还不知足?莫非尔等是铁了心要对抗朝廷律法么?”蒙英昴再次呵斥道。
面对着赵昺和众多大臣的劝告,这些人心不足,视财如命,油盐不进的士绅们依然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家有多么多么的穷困,就差说揭不开锅了。
装,真特么的能装。
装逼是要遭雷劈的!
赵昺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士绅们,突然想起来后世的这句名言。
“既然尔等都有困难,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你们回去之后都写一个返还朝廷田地的单子,写清楚返还田地的等级、位置以及数量。朝廷会按照等价赎买尔等的田地。记住,以十日为限,把清单交予朝廷。”
说完,实在不愿跟这群杂碎多言的赵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