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南郊十里处,十万大军密集如云,投鞭可断流,绵延无穷尽。
“玉昔帖木儿在什么地方?”玉辇上,忽必烈脸色阴沉似水,语气冰冷。
玉辇,皇帝所乘之车,以玉为饰,也可称为“御辇”。
“回大汗皇帝陛下,据探马来报,最新消息显示此时玉昔帖木儿将军正在上都城内休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哼,休整?”
忽必烈的不满情绪愈发强烈,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凝重的气氛不断向外蔓延着,使周围的内侍、朝臣皆惶恐不安。
霎时,众人不敢呼吸,玉辇四周一片死寂。
龙威赫赫,非常人所能承受,尤其是这种开国之君。
“让玉昔帖木儿前来见朕。”忽必烈道。
“奴才遵旨。”紧随玉辇而行的宫人连忙称是。
“贼人海都此时又在何处?”忽必烈再次问道。
“回大汗皇帝陛下,据探马汇报,海都等人目前正在和林狂欢,而且大败玉昔帖木儿的阿只吉也已经率部原路返回。”有随行出征的大将上前回话道。
“呵呵,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倘若海都能趁势而为,这上都岂不是旦夕可破?”忽必烈从骨子里瞧不起好战的海都。
只因忽必烈认为海都作战勇猛异常,而谋略眼光却颇为不济。然而,事实上,海都绝非如此不堪,只是与忽必烈相比,稍有逊色罢了。这也是忽必烈对海都颇为轻视的缘由。
忽必烈此言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寂静,这话可没人敢接。
怎么接?难道说陛下圣明,海都本来就该一鼓作气攻下上都?
这特么的简直就是找死。
找死他妈给找死开门,找死到家了。
“启奏陛下,玉昔帖木儿虽然一时不察失了和林,可对大汗也是忠心耿耿。”亦力撒合道。
“嗯?一时不察?倘若人人一时不察,是不是大都也可以丢了?”忽必烈阴阳怪调的声音再次响起。
忽必烈对于亦力撒合的话相当不满意,指着随行的怯薛军将领说道:“倘若尔等也一时不察,朕这脑袋是不是也要被海都砍了去?”
“不会说话”的亦力撒合惹得忽必烈更加生气,还顺便把这名怯薛军将军也给带进坑里面。
“臣死罪,请陛下息怒。”怯薛军将领一边请罪,一边在心中麻麦皮的招呼亦力撒合全家。
“微臣失言,大汗陛下息怒。”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的亦力撒合也赶紧请罪道。
一个时辰之后。
得到诏令的玉昔帖木儿匆匆赶到,直接扑倒在玉辇前,高声道:“罪将玉昔帖木儿拜见大汗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你还知道有罪?”
“大汗陛下,那海都突然杀到,臣力战不敌这才丢了和林,请大汗陛下恕罪。”玉昔帖木儿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分毫。
“哼,朕把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么?”
“陛下息怒,末将也是一时大意,请陛下看在末将追随多年的份上,饶了末将这一次吧,末将愿意领兵为大汗夺回和林。”玉昔帖木儿不停地磕头请罪着。
“玉昔帖木儿,大汗皇帝陛下对你不薄。南朝还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就是这样报答大汗陛下的么?”一道声音响起,不过在玉昔帖木儿听来简直就如同地狱之声一般。
“臣启陛下,玉昔帖木儿玩忽职守,欺君罔上,罪大恶极,臣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刚才还在虚情假意为玉昔帖木儿开脱的亦力撒合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落井下石了。
“准。”
“臣遵旨。来人,把玉昔帖木儿抓起来!”撕下伪装的亦力撒合大手一挥,便有怯薛军士卒上前将玉昔帖木儿五花大绑起来。
“陛下,您不能这样啊,臣对您忠心耿耿啊……”
“哼,令人将玉昔帖木儿押回大都,待朕活捉了贼人海都之后,再一并处置。”
“陛下饶命啊,臣,末将,呜呜……”玉昔帖木儿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块破布堵上。
大汗皇帝面前,岂能容你一个败军之将在这里聒噪。
忽必烈一挥手,这位历史上和伯颜一起支持元成宗铁穆耳即位的蒙古贵族就这样被塞进囚车之中。
数百军士开道,押着囚车里的玉昔帖木儿返回大都暂且不提。
“亦力撒合,阿术呢?”忽必烈惜字如金。
“回大汗皇帝陛下,阿术将军已在西拉木伦河畔和乃颜部交锋多日。”
“哦,战况如何?”
“回陛下,叛王乃颜十万之众,兵多将广。阿术将军虽然勇猛,但一时片刻之间也不能将叛徒乃颜彻底击败。目前战况处于胶着状态。”
“乃颜匹夫,有勇无谋,绝不是阿术的对手。给阿术传旨,朕先去和林剿灭海都,令阿术平定乃颜之后即可率军支援。朕这一次非要亲手砍了海都不可。”
“微臣遵旨。”
日渐受宠的亦力撒合心中暗喜,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扳倒了缺心眼子的玉昔帖木儿,此时在其心里甚至盘算着如何给伯颜也上点眼药。
跟随在玉辇旁边的亦力撒合在这一刻可谓踌躇满志,很是期待封侯拜相之日。
上都,南门口,跪了一地。
不用看,这些都是跟随玉昔帖木儿从和林逃命回来的败将。
当玉昔帖木儿被押往大都的消息传来,这些将领们便战战兢兢一起来到城门口跪迎忽必烈的到来。
“罪将等拜见大汗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哼,朕本来是想把你们一个个都砍了脑袋的,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忍多造杀孽。这一次朕就饶了尔等,再有不战而退的一个不留。”忽必烈扫视一遍跪在地上的将领,冷哼一声,说道。
“罪将等谢大汗皇帝陛下不杀之恩,罪将等愿意戴罪立功,为大汗夺回和林。”众人听闻忽必烈赦免了自己,忙叩头谢恩。
“进城。”忽必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
……
西拉木伦河畔,
阿术和乃颜的战斗异常惨烈,死尸遍地,河水染成了红色。
经过连日来的鏖战,阿术率领的元军在火绳枪和火炮的协助下,令乃颜部损失惨重。
若不是乃颜平日里厚待东王部落,优待军士,恐怕军心早已经动摇了。
不过阿术的日子也不好过,仅仅是略占上风罢了,损兵折将在所难免。
原本的历史上,忽必烈先是集中兵力搞死了乃颜,然后全力对付海都的叛乱。
但赵昺的穿越成功搅动了历史的进程,如今的忽必烈三线作战,可以说兵微将寡,实力大跌。
以至于阿术并不能如历史上那样迅速平定乃颜的叛乱。
一处依山傍水,地势险要的地方,无数大营拔地而起。
据寨而守的乃颜等人正在此处休整。
“叔父,没想到阿术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眼下我等当如何是好?”乃颜问道。
“贤侄莫慌,阿术凭借的不过火器罢了,这火药又怕雨水。贤侄你看这天色……”坐在地上喝着马奶吃着肉干的孛儿只斤·失都儿不急不躁地说道。
但见,原本碧空如洗、天高云淡的草原,霎时变得阴暗下来。
一时间乌云密布,翻滚奔腾,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哈哈,天助我也。待到下雨之后,本王看那阿术小儿如何应对。”乃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哈哈大笑道。
“恭喜大汗,贺喜大汗,此战我等必能大破阿术小儿。”孛儿只斤·哈丹说道。
按照辈分,哈丹是乃颜的爷爷辈,但草原上的传统那可是看实力的,辈分次之。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够突出的哈丹可不敢在乃颜面前摆出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模样。
倒是比哈丹小一辈的失都儿(乃颜的叔叔)因为兵强马壮,说话就随意多了。
说话间,已是电闪雷鸣,狂风四起,豆大的雨滴直接从天而降。
“哈哈,恭喜大汗,下雨了!”哈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谄媚地说道。
“同喜,同喜,这一仗本王可要多多仰仗叔爷你了。”乃颜笑道。
乃颜不爱钱财,乐善好施,这一点前面已经讲过了。这也是众多的东王之后唯乃颜家族马首是瞻的根本原因。
“哎呀,我尊贵的大汗,您真是太客气了,哈丹愿为大汗效犬马之劳。”乃颜的一句叔爷,让哈丹心里面通畅无比,连忙笑着站起来行礼表态道。
狂风咆哮,暴雨如注,河水泛滥。
“快,先进帐篷避雨。”乃颜领着众人匆忙进入一座巨大的帐篷内。
“诸位,令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暂且歇息一番,待到雨势变小之后,众军一举攻破阿术的大营。”乃颜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
“末将得令。”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应道。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两军相隔不过十余里的元军大营之中,阿术不顾一身的雨水,正在指挥着元军采用各种防雨措施抢救着珍贵的火药。
草原上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暴雨刚刚下了不到两刻钟,此时已经明显小了许多。
原本如墨般深沉的乌云也开始变得稀薄,不知不觉中天空竟然也有了一丝丝的光亮。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如同一把把金色的利剑,将无穷的黑暗驱散。
天空逐渐放晴,草原上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不管是乃颜的东王部联军还是阿术的元军,根本没有人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这细雨后的美景。
号角声在双方大营不约而同地响起。这是双方集合兵马的号角,无数的士卒踏着泥水紧急行动起来,一场决定双方生死存亡的大决战即将到来。
但见,双方两座大营之间地势开阔、平坦,非常适合两军在此展开大决战。
虽然这是一场元朝内部的战争,但双方的战法却有些不同。
东王联军以骑兵为主,分为数个战阵整齐地排列着。而阿术的元军虽然骑兵数量也不少,但终究是汉人居多,故而在正中央结成一个巨大的圆阵,骑兵则主要负责护住两翼。
随着双方战阵摆开,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再次阴暗下来。
细雨如丝,晶莹剔透。
“儿郎们,天降大雨,阿术的火器不管用了。今天本汗就要活捉阿术,直捣上都。”
“儿郎们,今天,优势在我!冲啊,活捉阿术!”乃颜大喝一声。
“优势在我!”东部联军二号人物失都儿咆哮道。
乃颜等人的一句“优势在我”彻底激发起联军铁骑的士气。
“儿郎们,冲啊!”哈丹等东王们挥舞着腰刀,大呼小叫。
联军左中右三部共计七八万骑兵嗷嗷叫着冲向元军。
马蹄踏在潮湿的草地上轰隆隆作响,扬起的泥土上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