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伯颜的十万大军早就应该抵达江南东路建康府了,可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原本赵昺等人的打算是东南西北四面合围建康府,在长江下游一带彻底歼灭伯颜的十万大军,从而一举消灭蒙元主力部队,从而为日后攻克大都扫清障碍。
这也是宋朝东路军、中路军迟迟没有继续发动新的攻势的原因所在。但现在情况有变,就只能重新调整战术,重新布局了。
“回官家,目前得到的情报是伯颜自从大都出发之后,便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赵与珞道。
“哦?和山东局势有关?”赵昺问道。
“官家圣明,的确如此。”赵与珞道。
伯颜大军元原本已经抵达长江一带,但就在这个时候,山东各地反抗暴元的义军突然四起,其中又以徐州王钟亮为最甚。
担心后路被断的伯颜不得不分出来一部分兵马四处讨伐,这便让忽必烈令伯颜主持江南事宜,意图消灭南宋的计划彻底落空。
“官家,臣还得到一个情况,臣不敢妄加猜测,特请官家示下。”赵与珞一拱手说道。
“哦,什么情况还能让我们的兴王举棋不定?”赵昺微微一笑道。
“是这么回事,就在去岁底,伯颜从大都出兵前一日,铁穆耳曾夜会伯颜。”赵与珞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情报说了出来。
“此言当真?”赵昺当即问道。
果不其然,赵与珞话音甫落,不仅赵昺、陈吊眼震惊不已,其余在场的高级将领亦是如此。
“回官家,此事千真万确,这是儿郎们亲眼所见。至于说两人谈论的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赵与珞也是很无奈。
细作也不是万能的,何况这种夜会必然是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进行的。
“嘶,大举你怎样看这件事情?”赵昺把头扭向陈吊眼,问道。
“官家,请恕臣直言,如果是官家派臣出征,在这种敏感时期,臣是万万不会单独会见宗亲的。”陈吊眼缓了一会,慢慢吐露心声道。
大军即将开拔,统帅夤夜密会一位身处权力核心的皇孙,且此皇孙极有可能继承大统,此举实非寻常,颇耐人寻味。
陈吊眼作为宋朝排名相当靠前的顶级将领,自然懂得避嫌之说。
“兴王,是忽必烈的诏令么?不对,如果是忽必烈的命令,铁穆耳绝不会夤夜前往伯颜住所。”
赵昺身为皇帝,自然是深谙皇帝老儿的心思,故其话未说完,便将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官家所言甚是。铁穆耳必然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江怔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莫非是故意为之?”陈吊眼刚说完,便连忙捂住嘴巴,坐在那不再言语。
故意为之,这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为何故意?目的如何?一时间赵昺等人陷入沉思之中。
“大位。”末了,赵昺缓缓说道。
“如此便解释的通了,结合阿术在势力占优的情况下竟然一败涂地,随后又不明不白的死去。臣斗胆猜测,阿术和伯颜以及铁穆耳之间必有某种联系,或者说放任某种事情的发生。”赵与珞分析道。
“官家,臣亦有此疑惑,而且臣觉得忽必烈必然是得到了某种风声,才不惜暗中除掉阿术。”话已经挑明,陈吊眼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阿术之死本就疑窦丛生,知情者更是一个个接连莫名其妙的死去,不能不令人怀疑。
“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赵昺口出惊人之语。
“嘶!”赵昺的话一出口,众人惊愕,低头不语。
伯颜虽不是什么都点检,更不可能当上天子,但铁穆耳可以啊。虽然大家都很明白这个道路,但赵昺却把三百三十年前的陈年往事说了出来。
赵昺什么话都敢说,可问题是这话没人敢接啊。一时间,赵与珞、陈吊眼、江怔等高级将领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在膝间。
皇帝敢说,大臣不敢接。
君臣之间经过讨论,认为伯颜大军之所以行动迟缓是有意为之,怀有一种走一步观察一步的目的。
再结合到忽必烈的中军竟然“轻而易举”被海都的兵马所突破。
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综合研判下来,赵昺等人得出了一个结论,忽必烈之死是铁穆耳勾结伯颜、阿术等人一手造成的结果。
忽必烈如果胜,伯颜大军则返回大都发动一场逼宫政变;若忽必烈败了那就更好办了,天下当以能者居之。
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
故而,在大战之际,铁穆耳本人的负伤则属于意外事件,毕竟对于海都来说不管是忽必烈还是铁穆耳都是敌人,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诸位,不管蒙元上层是否有阴谋存在,如今忽必烈已死这是事实,蒙元内部必然再次陷入混乱,我等当趁此良机迅速扩大战果。”赵昺不再思考忽必烈之死有没有蹊跷,而是思考着大宋的未来。
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臣附议。”
“臣等附议。”众人齐声说道。
“官家,伯颜的十万大军如今已是蒙元最后的兵马了。臣对官家的提议举双手赞成。”赵与珞继续说道。
赵与珞的情况基本属实,阿术的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两万人。
在哈拉和林附近,图勒河畔的那场大决战中,元军又遭遇惨重的损失。
也就是说蒙元滞留在岭北行省还没有返回大都的兵马总共不过五万余人,而且这些兵马随着忽必烈之死,可以说士气低落,兵无斗志。
而且蒙元内部夺位之争必将愈演愈烈,各种阴谋必然四起,在这种情况下,蒙元的宗室、将领等等可以说人人自危,根本没有一战的能力。
“若按照兴王的分析,蒙元主力当不会超过十五万人。如此,我朝的压力便小了很多。”赵昺点点头说道。
“官家,我朝当谋划一番,尽早歼灭伯颜大军。”陈吊眼建议道。
“大举,还有一事不可掉以轻心。”就在陈吊眼侃侃而谈之际,赵与珞打断了其讲话。
“敢问殿下,是何事?”陈吊眼拱拱手问道。
“阿难答,此人的实力绝对是不容小觑,我朝必须派一人拖住此人的脚步。”赵与珞看了一眼陈吊眼说道。
赵与珞的意思很明显了。
俗话说一根筷子容易被折断,十根筷子抱成团。故而拖住京兆府兵马对于宋朝歼灭伯颜大军至关重要。
陈吊眼等人既要迅速恢复巴蜀秩序,又不能让阿难答从容出兵,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管蒙元内部如何闹腾,怎么打,怎么杀,到头来人家终究还是一家人。
肉烂锅里,肥水不外流就是这个道理。
“诸位,事不宜迟,朕决定即刻返回隆兴府。”赵昺站起来,当机立断道。
“官家,今日已晚,不去明日……”深知赵昺脾气的陈吊眼欲言又止道。
“大举……”赵昺走过去拍了拍陈吊眼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就让臣送送官家,也好祝愿官家一路顺风。”陈吊眼一行礼,笑着说道。
“哈哈,大举有心了,朕也想看看这汉江的风景。”
至于说危险,十多年前都不怕,如今兵强马壮,将星云集的情况下,赵昺有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