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闻言,稍稍皱眉,鲁阳黄巾对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的情况,倒是让自己稍稍有些意外。
黄巾叛乱伊始,黄巾贼寇攻略郡县官府,斩杀贪官污吏,又分粮与穷苦百姓,是以百姓多有从贼。
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看,刘表对于黄巾这种行为还是比较赞许的。
毕竟斩杀贪官污吏,能够清明吏治,对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很有好处的。
此后随着各地黄巾贼寇势大,慢慢的便又变了样子。
黄巾贼寇抢掠的东西越来越多,人性的贪婪也被越放越大。
他们不止攻略郡县,烧杀掳掠,裹挟民众,就连世家大族,各地豪强也都遭了殃,身死族灭者不胜枚举。
而随着贼势越来越大,普通百姓没有了正常的生产生活,反而陷入了朝不保夕的境地。
因为黄巾贼寇过境之后,大多裹挟民众,以壮声势。
此时的百姓要么从贼,还不至于后面被冻饿而死,但是得时刻提防官兵围剿。
要么就提前到山野之中躲避战乱,一如伏牛山中被猛虎袭村的百姓。
要么就卖身为奴,投身世家、豪强以求活命。
是以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在黄巾叛乱的危机之中,要么身死族灭,要么反而会因此变得越发强大。
而世家、豪强为了保境安民,也都纷纷起兵,攻打黄巾贼寇,自保之余,也能多挣得一份功绩。
刘表沉思之余,还未开口,这时中军大帐外的侍卫前来通报。
“禀校尉大人,大营外抓获一名细作,其人自称鲁阳樊氏之人。”
刘表闻言神情一凛,多少还是有些欣喜的。毕竟王师南下,还是有忠义之士前来通禀消息的嘛。
“传他入账叙话。”
侍卫拱手称诺,随即退出大帐,片刻之后,一名中年文士入得大帐。
“鲁阳樊氏樊杰见过南阳校尉大人。”
来人恭敬的向刘表行礼,随后再次恭维的开口道。
“草民日前闻听王师南下,不想今日便已到达鲁阳,将军真乃神速也。”
这樊杰竟然能得南征大军的消息,想来朝中也是有些关系的。
这时刘表突然想到已故的南阳名士樊英和此时的少府樊陵,于是开口问道。
“不知名士樊英与少府樊陵,与樊兄是何关系?”
见刘表口称樊兄,樊杰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毕竟刘表不但是汉室宗亲,又是此番南征主将。
而自己虽说也是鲁阳樊氏家主,可谓一方豪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不过刘表的行为举止,礼贤下士的态度,还是让樊杰颇为开怀的,于是便开口言道。
“名士樊英是我曾祖父,少府樊陵则是我族叔。我南阳樊氏本在南阳湖阳县,只是我们这一脉在曾祖父时期迁徙到了鲁阳县。”
“族叔樊陵他们那一房在三十年前,又迁回到湖阳县,而我们这一房则在鲁阳继续操持祖业。”
“日前也正是族叔樊陵来信告知,南阳校尉领兵平定南阳黄巾的消息。”
刘表闻言,这才知晓鲁阳樊氏与湖阳樊氏的关系。
湖阳樊氏乃南阳郡望,樊氏始祖仲山甫,他是周文王的后代,与周武王姬发是四代内的堂兄弟关系。
因仲山甫战功显赫,受封于樊,此后改名樊仲。此后经过长期繁衍,樊氏人丁兴旺,形成了荆州南阳和并州上党两个樊氏郡望。
在西汉末年,新莽初期,南阳樊氏樊重便已富可敌国。
樊重善农稼,好货殖,上下戮力,财利岁倍,开广田土三百余顷。广起庐舍,高楼连阁,竹木成林,闭门成市。
后来樊重与宗室联姻,嫁女与宗室刘钦,生刘秀,也就是后来的汉光武帝。
东汉初立,樊氏乃皇亲国戚,一门五侯,显赫当朝。
后来樊英他们这一脉从湖阳迁徙到鲁阳,而名士樊英,年少时在长安三辅之地学习《京氏易》,兼明五经。
樊英又擅长风角、星算、河洛七纬等卜算之术,能够推演各地灾异情况。
并且樊英还会方术,适时西方暴风起,樊英推算益州成都有大火,随后含水西向漱之,并让学生记下时间。
月余有客从益州来,告知众人,那一日成都大火,人们无法扑救,这时突然从东边飘来一大片乌云,随即大雨倾盆,大火就这样被扑灭了。
众人闻之,都很钦佩樊英的术艺。
此后每有灾异,朝廷都来问询他应对之策,他的回答很多都能应验。
后来樊英着《易章句》,世人称樊氏学,以图纬教授。颍川陈氏陈寔少时就曾跟随樊英学习。
樊氏乃南阳郡望,樊杰此番前来定当有助于自己平定黄巾叛乱。
另外再加上樊氏与祖父陈寔的这一层关系,所以刘表也对樊杰亲近了不少。
刘表安排赐座,樊杰连连谦逊。
“樊兄不必多礼,吾妻之祖父陈寔曾师从汝之先祖樊英。吾乃陈寔孙婿,是以我等日后还当多多亲近才是。”
樊杰闻言,这才坐定,加上这一层关系后,对于刘表的观感又好上几分。
随后刘表又为樊杰介绍帐中众人。
“此乃颍川荀氏荀攸荀公达,现为军中军师,负责谋划方略。此乃泰山于禁于文则、家侄刘磐刘鹏举,二人现为佐军司马,各领一部人马。”
“此乃山阳伊籍伊机伯,现为军中主簿,负责军中文书,计酬军功。此乃山阳满宠满伯宁,现为军中军正,负责申明军法,严肃军纪。”
“此乃妻弟颍川陈氏陈群陈文长,乃陈寔长孙,现为军中丞,负责军备及粮草辎重。此乃太常刘焉幼子刘璋刘季玉,目下协助陈群处理粮草辎重营事务。”
樊英见此,也是忙与众人见礼,同时对刘表也是好感越增。
毕竟如果刘表不把他当成自己人的话,又怎会一一介绍身旁众人呢。
众人坐定,刘表却是颇为恭敬的朝樊杰拱手施礼道。
“大军南下平叛,对于鲁阳黄巾的情况多有不知,不知樊兄有何教我?”
众人对刘表礼贤下士的行为,倒是见怪不怪了。
只因刘表与众人相处时,既把他们当部属,更把他们当朋友,所以刘表的种种行为众人自然见得多了。
为此荀悦还曾谏言过,君臣有别。
只是刘表一边听从荀悦谏言,一边说道君臣之道存乎于心即可,众人相处怎么舒服怎么来。
是以众人也就慢慢习惯了刘表的这种相处方式,也盛赞刘表的谦逊有礼。
后来就连荀悦也盛赞此等君臣之道,说这就是理想的君臣互为依存的关系,“上下有交”。
而樊杰见此,却是大为感动。
毕竟刘表非但是士林名望,汉室宗亲,更是此次南征大军的主帅。
而自己只不过一介草民罢了,刘表的这番行为,让樊杰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樊杰稍微平复心情之后,躬身回礼,随即开口言道。
“南阳黄巾张成来袭之前,县中豪族及百姓便多有逃奔。县中守备薄弱,必然陷落,无奈之下,我樊氏族人也不得不前往乡里坞堡避祸。”
“而县令不愿逃奔,誓死守城。最终在城破之日,身死族灭,县中有几家豪族,也被抢掠一空。”
“南阳黄巾来袭之时,约有三千之数,攻城时伤亡数百人。此后裹挟民众,以壮声势,目下又有将近五千之众。”
“城中尚存的豪族已被多次勒索钱粮,但迫于贼势,不得不从,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我鲁阳樊氏虽在城外坞堡自保,但与城中多有联系,若刘公有意,草民愿派人潜入城中,联络众人。”
“只要黄巾大部出城,樊某便有把握令其回不得城池。此后不管是打开城门,恭迎王师,还是逼降贼众都大有可为,当然若能一战大败贼军,自然把握更大。”
刘表闻言,也是欣喜。
“此事若成,必上表樊兄大功。其他不论,鲁阳县令一职,当是十拿九稳的。”
樊杰闻言,也是连连拜谢。
毕竟鲁阳樊氏自湖阳迁徙而来,目下只能算是地方豪强。
也只有真正的进入官场,多了官场的那些许便利,方能使家族日益壮大,说不得日后也能成为湖阳樊氏那般的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