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古道上,一队驴车缓缓行驶,前头驴车上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手里盘着俩木核桃,身后的驴车上,拉的有木头,木箱子,还有各种木制的工具。
在他身后,还有四辆驴车,上头坐着鲁永兴一家人。
鲁永兴今年五十六岁,他有俩儿子三个闺女,闺女早已经嫁人,像是蒲公英一样散落到别处,离的远了,三年五年不回家也是常事。
鲁家世代都是木匠,相传还能和玩木头的祖先鲁班扯上点关系,鲁永兴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大儿子去私塾读过书,告诉他十有八九是假的。
鲁班是胶州人,他们一个老家是没错,可鲁班并不姓鲁,而是姓姬,名班,那这就更扯不上关系了。
鲁永兴年纪大,搞不明白这些,祖辈上这样传下来他也就这样个说法,他还小的时候就跟着爹和爷爷跟木头打交道,别人小孩玩的是泥巴,他玩的是曲尺刨子和墨斗,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木匠。
他不用曲尺,只凭借一双眼睛,就能做出来合适的木头零件。
正因此,一家人在灵宝镇开了个木匠铺子,他和二儿子做活,大儿子撑门面,经营生意,膝下儿孙环绕,日子虽然平淡,可也温馨自足。
鲁永兴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只是前不久,他有一个孙子招惹了事,做生意时被人找上,年轻气盛没管住嘴,竟然与那人吵了起来,后来被人砸破脑袋,躺在床上昏迷几日不醒。
鲁永兴都快花空半拉家底,才把孙子从鬼门关给救回来。这事有他孙子的错,那那个官宦子弟却仗着身份,不肯善罢甘休,打人不赔钱,还找人上门捣乱,害的他家生意做不成。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不下去,大儿子鲁德要报官,请官府给他们做主。
一开始鲁永兴不愿意,他长这么大年纪,深知官府不可靠,尤其是那个李禀望,能是什么好官,替他们主持公道吗?
可家中妇人哭哭啼啼,他那大孙子至今还不能下床走路,还不知道日后怎么样。
鲁永兴也受不了官宦子弟的骚扰,终于跑去告官,谢天谢地,官府主持公道,还他们一个好的结果,让那个官宦子弟赔偿给他们医药费,还判了那人监禁一年。
这已经是多方较劲得到最好的结果了,鲁永兴也算满意。
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促使他们全家搬离灵宝镇的真正原因。
人家官宦家族,他们只是一个木匠,想让他们待不下去有一百种法子。
家里的大闺女小女孩连门都不敢出,家里头的小子被人抓住麻袋就是一顿打。
他们再去报官,没有证据,根本没法惩治恶人。
这时候,鲁永兴收到一份邀请,县衙的师爷彭方告诉他们一个地址,叫他们全家搬离灵宝镇,去这个名叫莲花湾子的地方。
鲁德肯定不乐意啊,他们一家在灵宝镇待了几十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搬去别处做什么,全家都靠着木匠生意过活,没了铺子,叫他们一家都饿死不成?
鲁永兴却有些犹豫,灵宝镇是待不下去了,这个村子,为何叫他们去呢?
“彭师爷,小老儿愚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您说的明白些吧!”
彭方拈着他的一抹小胡子,喝口茶慢慢道:“你们一家都是手艺人,到哪都不愁没饭吃。莲花湾子有你们的贵人,是他听说此事后,专门写信叫你们一家过去的。”
“给你们置办田地家产,也有活等着你们去做,还能远离这些烦扰,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鲁永兴听罢,就决定离开灵宝镇,一大家子交接活收拾东西,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终于踏上行程。
从灵宝镇到二坊镇坐船最快,可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人员也杂,干脆就拉着家里的牛车走旱路,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一路颠沛流离,总算到了二坊镇的范围。
“前头就是莲花湾子,等咱们到了,就去找这个叫徐令的商人,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
鲁永兴盘两下核桃,好像是有点熟悉,“可能是以前在铺子里买过东西的客人吧!”
“爷爷!爹!你们快看,前面是什么?”
一个半大的男孩,扎着俩冲天小辫,爬上半山坡指着前方叫道。
“钻儿!下来!”
“爹!前面有浪!可长可长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
几个大人都没把孩子说的话放心上,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们心里焦虑,万一是被人耍了,灵宝镇也回不去了呀!
只是拐过一个小坡,眼前的土路突然就到了头,一条白浪似的长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路右边立着一面石碑,家里识字的孩子立马跑过去大声念道:“莽莽沃土,巍巍山峦,人杰地灵,名号卓立。民风醇厚,夜不闭寐;睦处以礼,人勤物阜;唯路难行,坎坷不平……时人徐令摆摊售货,诚信经营,家业兴旺……捐资百两,造福乡里,共建家园,同奔小康!”
“这是路!?”
鲁永兴听到眼前这条白色的是路,眼珠子都瞪大了,顿时坐不住,被大儿子搀扶着下驴车,五步并做三步急忙上前,蹲下身子去摸。
“这是……”手底下的地是硬的,用指骨敲一敲,指骨发疼,一旁的孩子已经跑到路上蹦跳,“爷!硬的很!”
“爹,这是用石块铺成的吗?”二儿子鲁信也趴在路上钻研起来。
“不像是,我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石块。”
“那这是咋回事啊,还有这个徐令,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应该就是他了吧!这条路叫致富路,真是有意思。”
鲁永兴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情,雍人重乡土,他们下定决心搬迁,折损他多少心力。
可如今,他竟然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点年轻时的感觉,找到徐令,问问这路到底是咋铺成的!
鲁永兴心里有种感觉,也许他还能活不久,见证某些东西的诞生和发展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