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巨鹿,你忘了自己黄国公子的使命了吗?”
秦国的城门洞里,正呼呼大睡的落魄少年郎被一阵阵拷问之声惊醒。
他猛的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瞳孔之中带着些许的慌乱,囫囵的开口辩解:“没,没忘——”
他的话音方落,这才看清自身现在的处境。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脏乱不堪的里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的苦笑。
哪里还有什么“黄国公子的使命”,现如今的他早已经被赶出了自己的国家,现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流民而已。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刚刚想要往城里去寻一户人家讨口水喝,却借助皎洁的月光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一排木柱。
那四四方方的柱子上面刻录着一排排周人的文字。
作为曾经的黄国公子,他自幼饱读诗书,也曾在周天子之国游学,自然识得木柱上的内容。
“变法?呵呵,秦国初立,这只能够算得上是立法,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变…”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容,但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
“父死子继,累世而斩。有趣,当真是有趣,这可与天子分封之爵有所不同。”
原本还满脸讥笑的黄巨鹿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开始仔细的研读起了木柱之上的内容。
“这些东西,牵动了整个秦国所有勋爵的利益,如果当真要变法,倒应该是逐条变之,不应该如此一蹶而就。
这倒不像是在公示新法,而像是求贤令呀?”
皎洁的月光之下,黄巨鹿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他猛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伸手在那木柱之上一按,随即看向秦国君府所在的方向。
“黄国黄巨鹿前来求见?”
睡得正香的秦寿被黑夫从睡梦之中唤醒,耳听着黑夫的禀告,眼睛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他有些没好气的问道:“这个时候前来求见?”
黑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回了一句“我去把他赶走。”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已经回过神来,急忙阻止道:“等等,他可有说明来意?”
白天他命人将秦国变法的内容刻在柱子上面,表面上是在公示变法的内容,实际上却是在寻找一个敢为他变法的贤士。
等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求见。
却没想到在他入睡之后,竟然有人来找自己。
虽然苦恼自己被惊了好梦,但如果真的能够找到愿意替他变法的贤能,他倒也愿意这个时候起来接见。
黑夫疑惑的盯着秦寿,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有些恼怒的国君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态度。
仔细的回想了片刻之后,他憨厚的摇了摇头说道:“前来通报的人没说。”
“额——”
秦寿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向着黑夫说道:“你去把人带到书房里来吧。”
黑夫闻言之后领命而去,而秦寿在穿好衣服之后,一边让仆从给他整理发髻,一边吩咐另外的仆从去书房点灯奉茶。
等到一切整理妥帖之后,秦寿信步来到书房之时,便见一浑身污秽的少年坐在书房门前的走廊边上,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块糕点。
而就在这少年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府中的仆从。
在见到秦寿之后,二人急忙躬身行礼。
秦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又见那少年丝毫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架势,便大为疑惑的蹲到了他的面前,同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那少年也没有客气,端起热水便灌了一口,随即含含糊糊的说道:“秦国的糕点只能果腹,比起黄国的糕点可是差远了!”
秦寿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做出回应,而是仔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对方虽然狼狈,甚至已经可以说是衣不蔽体。
但他生得相貌堂堂,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子英气。
哪怕这英气被阴郁之气压制,却也不能够完全将其遮蔽。
“阁下是黄国人士?”
黄国距离周国都远隔千里,更何况是距离秦国,秦寿倒是有些好奇,好奇这面有贵气的少年如何会流落到秦国。
少年听到了秦寿的询问,抬头看了一眼秦寿,这才注意到对方是秦国君,而不是刚刚侍奉他的奴仆。
他并没有犯怵,而是上下仔细的打量起了秦寿。
良久后方才开口说道:“黄国公子黄巨鹿,拜见秦国君。”
能够称得上是“公子”的,大多都是一方诸侯之子。
黄巨鹿方才自报家门,顿时便让秦寿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是个游学的落魄士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贵族子弟。
秦寿并没有直接开口去询问他缘何如此落魄,而是随意的开口询问他道:“公子千里迢迢到我秦国,不知有何见教呀?”
黄巨鹿在自己脏乱的里衣上面擦了擦手,随后方才开口说道:“秦国初立,以军功授爵之国策鼓舞国人士气,先退叛军,再胜犬戎,最终兵不血刃的拿下姜城。
秦国因此国策而兴,而今不过三月,缘何变之?”
他话音方落,秦寿见他没有起身入门的意思,便也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与他一般随意的盘腿坐着,这才开口说道:“秦因军功授爵的国策而兴,却也因为不完善的国策而受损。
若是再继续任由这条国策施行下去,迟早会给我秦国带来更大的弊端。
与其病入膏肓之后剜骨,不如在初见病态之时割肉。”
黄巨鹿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开口说道:“大周立国以来,凡有授爵,皆父死子继,世袭罔替,从无变更。为何秦国之爵,要有子继而削,累世而斩呢?”
秦寿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新变之法的关键,顿时便猜想到了对方的来意,心底当即生出了些许的喜意。
对方是黄国公子,乃是诸侯之子,他若是愿意出仕秦国,秦寿便可以直接用他主持新法。
黄国公子的身份地位特殊,秦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国君重用他。
而他又是孤身一人,又正好是变法秦国的最佳人选。
如今唯一苦恼的是,这位黄国公子是否能够接受他秦寿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