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磅——磅——”
窝棚简陋的木门被敲响,一个秦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君上来给大家送吃食了,都快出来吧——”
张二狗与关三的面色顿时骤变,他们同时认识到,眼下便是一个刺杀秦寿的绝佳机会。
二人默不作声的出了房门,很快便瞧见了远处的一处粥棚,一群流民正排着队在领粥。
他们手中捧着统一分发的陶碗,都一脸渴望的盯着正在施粥的秦寿。
秦寿担心秦人会舍不得把自己的粮食分发给召人。
再加上这本就是一个收纳民心的好机会,作为一国之君的秦寿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故而秦寿以身作则,亲自前来施粥,便更加让召人百姓对秦国君新生好感。
两国交战,自己国家的军队没有保护他们,反倒是抢走了他们都粮食,烧毁了他们的房屋与农田,掠夺了他们的家产,掳走了他们的孩子,丈夫与父亲。
而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却是敌国的军队救济了他们,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
并且,敌国的君王甚至还亲自给他们施粥。
就在张二狗与关三距离秦寿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的时候。
一名刚刚接了一碗粥的老翁一阵酸楚,竟然突然间捧着碗嚎啕大哭起来。
伴随着他的哭声响起,原本正在施粥的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急忙从粥棚之中走了出来,伸手扶住痛哭不已的老翁问道:“老丈何至于此?”
然而还没有等秦寿安抚好那老翁,周围的其他百姓也受到了感染。
他们都想起了自己无辜遭难的心酸,随即成片的流民就此嚎啕大哭起来。
一些青壮虽然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但是眼眶却是变得通红。
张二狗与关三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这个时候秦寿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而是朗声高喊道:“秦国奉天子诏以讨不臣,讨的是试图谋害天子的召伯,与召国的百姓无关。
寡人允诺,待平定召伯叛乱之后,当安置流民,分配耕地与房屋,绝不让诸位乡亲父老无家可归。
还请乡亲们莫要忧心惶恐…若违此誓,管教寡人国破人亡。”
秦寿本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他高声呼喊之时,宛如虎啸龙吟,数千人尚且能够听清他的声音,更何况是这区区数百流民。
原本正在哭泣的流民们听到秦寿的承诺,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哭泣得更加厉害起来。
只是这一次,喜极而泣者多,悲伤流涕者少。
张二狗与关三听到秦寿的承诺之后却是如遭雷击。
一个敢于发毒誓,誓要善待百姓的君王,又怎么可能会是召恒口中残暴嗜杀的暴君呢?
尤其是“召伯谋逆”四字,更若有千钧之重,压得两名游侠喘不过气来。
刚刚还准备出手的二人都沉默了,而就在张二狗内心动摇之时,关三却是主动上前。
张二狗本能的伸手拉住关三,却被关三一把推开。
他径直走到了秦寿的身前,距离秦寿三步,拱手抱拳行了一礼。
秦寿看了他一眼,心底顿生警觉。
此人身上的气势,可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民。
那关三见秦寿心生警惕,脸上却是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他径直掏出袖中匕首,顿时引发周围的亲兵一阵警惕。
所有亲兵都不约而同的拔剑,紧张的向着关三靠近。
“退下——”
秦寿却是看出了关三已无杀心,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力能伏虎的主,故而直接下令周围的亲兵退下,想要看一看这名“刺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小人关三,召邑城东一屠夫。受召国公子恒所托,前来刺杀秦国君!”
他话音落下之时,抬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后便又继续说道:“古来侠士,刺王杀将者不计其数,皆以手刃昏庸暴戾之君为荣。
出城之时,小人也以侠士自居。
然,今日见秦国君之爱民,世所罕见。方知受了小人蒙蔽…”
秦寿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手上的老茧却是厚实,想来也是一名善于厮杀的好手。
于是当即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侠士可是来投效寡人的吗?”
关三闻言却是摇头,缓缓开口说道:“关三识人不明,误投作祟小人,险些害了真正的贤明之君,已无颜面苟活于世,唯愿以我之血,惊醒后人,莫要听信谗言。”
话音落下之时,不等秦寿反应,便径直用匕首抹了脖子。
他的表情狰狞而又痛苦,但是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寿有些瞠目结舌,心底五味杂陈,久久不能言语。
周围的百姓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纷纷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口称“贤君”。
张二狗也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失魂落魄的与众多百姓一般跪倒在地上。
伸手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却终归没有学习关三自刎的勇气。
“直娘贼,这般流传千古的好事,咋就自己一个人占了!”
他口中骂骂咧咧,心底对于关三却是钦佩到了极点。
随后他从原地站了起来,径直来到关三尸体前跪地道:“秦国君,小人张二狗,也是与关三同行的刺客。
今日本该一同赴死,却不愿关兄白白牺牲。
小人愿携关兄尸体回城,宣扬国君仁德贤良之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
秦寿闻言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刺客,与他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厮杀,他心底还能够痛快一些。
结果现在两个刺客,一个主动在他面前自刎,一个要投诚帮他扬名。
他还能说什么?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怎么就让这些刺客如此自惭形秽,一点职业操守都不要了?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张二狗带着关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