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
钟颖轩。
二楼包厢内。
几案上放满了珍馐美食,但赵云和张绣两人却只顾喝酒。
酒过三巡。
见张绣已经微醉,却还提起了一大坛酒。
赵云赶忙伸手阻拦,眼疾手快的抢过了张绣的酒碗,状似玩笑地开口:
“师兄,今日怎么又拉云来喝酒?”
自从入了长安,赵云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张绣喝酒。
因此,张绣郁郁不得志,赵云也是知道的。
而今天,张绣喝酒的原因,赵云心底也是清清楚楚的。
说起来。
这事就是张与设计的。
那日离开王允的司徒府以后,张与也不墨迹,当即就派出了不少暗线,在城中四处散播谣言。
只不过。
谣言嘛,肯定是越传越离谱的!
所以传了两天后,这谣言也是版本众多。
有说董卓拿着利刃威胁天子下诏,但因为天子拒不服从,因此董卓一气之下,挥剑将天子砍伤了。
天子病榻缠绵,董卓还把天子关起来,让他自生自灭的!
也有说董卓想效仿袁术称帝,所以逼着天子禅让。
但天子不同意,所以董卓一不做二不休,将天子杀了。
据说天子的尸首还在皇宫中放着,因为死的不甘心,每晚都有宫人能看到天子的魂魄在宫中飘荡。
反正众说纷纭。
但天子几个月没有露过面是真的。
而珍贵的药材、补品跟流水一样往宫里送,也是事实!
再加上,司徒王允等人着朝衣,顶着酷日暴晒,跪在宫门外求见天子,却无人搭理,百姓也都是看得见的!
这些都是助长了流言的威力。
可偏偏。
这么声势浩大的谣言,董卓等人却没有迟迟回应,不免让人觉得心虚。
所以,张绣一听到谣言,就拉着赵云进了城。
两人最先就去宫门前转了一圈。
见有的官吏甚至在宫门前跪晕了过去,张绣定定的看了半晌,然后拉着赵云直奔钟颖轩,要了酒就开始喝。
连桌上的菜,都是张与示意小二端过来的。
赵云问完后,正暗自思量如何劝说张绣,却听张绣长叹一声。
只见张绣满脸失意的看着心爱的长枪,苦笑道:
“百姓遭难,天子蒙尘,今时今日,纵七尺男儿手提长枪,也是枉然。”
闻言,赵云精神一振,晃晃脑袋,将那点醉意赶跑。
随后他看着张绣,心念一转,趁机开口试探:
“当日师兄下山前,曾对云说,愿持长枪横扫天下,为百姓扫出一片太平人间。
可云至长安已有几月,却觉得……师兄似乎不复当年雄心壮志了?”
张绣闻言,摩擦着自己的金枪,语气中满是无奈:
“我当日下山,便入了我叔叔的大军。
仰仗师傅所教的百鸟朝凤枪,几年以来,长枪所过之处,外族无不抱头鼠窜。
我也因此得了个‘北地枪王’的虚名。”
张绣目光幽深,声音中半是追忆,半是自豪。
他的思绪快速回到他当日年少成名,威名赫赫,镇守一方的时候。
那时候、
大漠孤烟,烽火落日。
他骑着战马,手持长枪,目光所过之处,敌卒尽皆死去!
而他一回头,入眼的便是西凉百姓的欢呼和崇拜!
但如今……
想到这里,张绣眼中闪过浓浓的失落之色,语带自嘲道:
“但那时,我自恃甚高,还以为披袍擐甲便可所向无敌,报效家国。
所以,一听说天子有难,我便随叔叔一起,跟着董相国入了京。
那时候,他还是我西凉的英雄。
可权术不比战场,没有明争暗斗,全都是尔虞我诈。
慢慢的大家就都变了……”
张绣一字一句,将他这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赵云也认真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直到张绣说完,赵云这才不解的问:
“若师兄不喜此处,何不回西凉?”
回去西凉,张绣还是北地枪王。
可留在长安,不过是个不得志的小将军罢了!
“唉!”
张绣瞥了一眼见底的酒碗,一仰头,将手中余酒喝尽:
“不说入了长安,也不甘回那酷寒之地。
单说如今,那西凉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说出去,不过都是董卓的走狗罢了!”
他们离开了西凉后,原本的位置早就有人顶上了。
如今他们若想回去,是让这些人下去?还是他们甘愿居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西凉这地方也是一样。
离开了这三四年,北地枪王的名头也早已不复当年了!
何况,出来一圈,在灰溜溜回去,张绣也拉不下那个脸!
赵云也深以为然,见张绣颇为失意,又拎着酒坛子给他倒了一碗:
“天下英豪如此之多,就算不回西凉,单凭师兄的武艺,何愁没有明主赏识?”
这话就戳中了张绣另一个隐忧。
“我又何尝没有想过?
可天下诸侯如此之多,但真正算的上英豪的,不过刘备、曹操、袁绍和孙坚四人罢了。
但偏偏,他们无一不与相国作对。
而我叔叔摇摆不定,又恋慕中原繁华,只要他还在这里,我便无法放心投奔他人。”
毕竟。
当年袁绍起兵讨伐,袁隗尚且不是董卓的人,都被连累死了。
若是他另选明主,难道董卓不会怀疑他叔叔怀有异心,而直接把他叔叔弄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张绣明明不愿意听董卓的,却还依然憋屈留在董卓麾下。
倒是赵云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来了话头,开口试探道:
“这么说,师兄有心另投他人?”
闻言,张绣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小师弟提起了戒备:
“子龙,你似乎话里有话?”
但话落,张绣就反应过来了。
赵云好歹是他师弟,不至于害他。
“子龙有话直说便是!”张绣将手中酒碗放下,直视赵云,正色道。
见此,赵云也不隐瞒,对着张绣一抱拳,语气铿锵有力:
“刘并州麾下校尉赵云赵子龙,见过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