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贤擦干眼泪,左手接过那块皮肉,顺势将右手簿子扔还。
紧接着,将皮肉往魏无心前胸一贴。
皮肉登时贴到无心身上,严丝合缝,一丁点的疤痕也无,倒好像他自家的皮肉一般。
赵齐贤又取过童鸿的剑,在他胸口上刺了一下。
看着是软绵绵一块皮肉,竟然刀枪不入,甚至划不出一点痕迹。
赵齐贤十分满意,但看到他后背仍是空的,立刻又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成安呐,前面虽然有了遁甲护体,可后面却无。”
“你有八门遁甲,何不……”
姚成安牙都快咬碎了:
“你说什么!?”
赵齐贤看他是真怒,急忙摆摆手:
“罢了,罢了,我将这块遁甲一分为二,将就用吧。”
他果然重新揭下那块皮肉,一把扯成了两半。一半放在前胸,一半贴在后背。
妙的是,皮肉坚固却又有弹性,自会随着前胸后背的洞口大小伸缩,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无。
姚成安收好了薄子,却咽不下这口气。
堂堂一个飞仙,居然被打劫了,怎能不怒,他指着无心胸口的遁甲:
“赵齐贤,你莫得意!”
“今日你仗着鸡鸣狗盗的本事,将我遁甲偷走,也只是暂时!”
“飞仙已经齐聚奴儿干,专门等你。你和你这奄国小厮身首异处,迟早的事!”
“等你们死了,我的遁甲仍要还我!”
赵齐贤拉着无心,和他一起跪地:
“成安,我谢谢你的遁甲,请受我一拜!”
“此去奴儿干,九死一生,我怎么不知道?”
“正因如此,更需要你的遁甲为我儿护身。”
“无心,记住!他是刑仙姚成安,他送了块遁甲与你,是你恩人!不管你活上十五年也好,五十年也罢,都万万不可忘了他恩情!”
说罢,赵齐贤按着无心的脑袋,与他一起恭恭敬敬冲姚成安磕了九个响头。
无心并不情愿,因为他并不觉得这块破皮算什么恩情,自然也不会在姚成安胳膊上划记号。
他只想要白薄,因为白薄可以决定他将来能否成为指挥使。
边墙卫的指挥使王凶狗,整日板着张臭脸,在边墙城里耀武扬威的,可以随意驱使边墙城的猪狗们做这干那。
何其的神气!
姚成安见赵齐贤竟然冲他磕头,而且并无半点虚情假意,是实实在在真情实意的感激,一下就愣住了,满腔怒气全无:
“赵兄,你何必如此?”
“大不了,不去奴儿干就是。”
赵齐贤站起身,远望东北:
“成安呐,此次洪济氻率着飞仙齐聚奴儿干,我和洪老七必死无疑。”
“我们岂是怕死的?怕的是,天下人如今已经忘了庆国,等我们死后,更是再无人记得庆国。”
“所以我一定要带无心去奴儿干,让他最后看看他自家的王,让他永远记住自己是庆国人。”
“只要他还活着,十五年也好,五十年也罢,世上就还有庆国人,我们的忠义就不死。”
这番话恰触动了姚成安的心事,他不禁垂泪:
“好啊,你庆国起码后继有人,可怜我至今一个子嗣也无。”
“等我死了,谁还记得我呢?”
赵齐贤举着手中纸团:
“成安,你放心,我定会让苏雨为你寻到她。”
两个飞仙又互相伤感了一会儿。
随后姚成安便要起身:
“赵兄,你多保重。”
“若是熬过了这一劫,改日到我刑仙府作客。”
赵齐贤抹着眼泪点头:
“若是熬过了这一劫,定然带着无心到你刑仙府拜谢!”
姚成安最后一拱手,领着黑白男女就走:
“赵兄,成安告辞了,请留步。”
魏无心跟了过去,拉着他胳膊不放行:
“你哪里走?快将我的薄子还来!”
“你的簿子!?”姚成安被赵齐贤惹出的伤感顿时化为怒气,但强忍着没发作,只是将他的手打开,并冲赵齐贤说了一句:
“真不愧是你庆国人!”
无心仍不罢休,幸亏金灿和尹亮死命将他拖住:
“公子,你得了遁甲,还想要福禄薄,你可知‘知足’怎么写?”
赵齐贤看看周围,经刚才那么一闹,闹得满城风雨,许多百姓躲在墙后、屋内偷瞧他们。
平虏卫已经不能久留,赵齐贤指了指客栈楼上:
“去叫葛娣起来,我们上路。”
话音才落,葛娣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
“赵齐贤,平白无故的,你又惹姚成安做什么?”
“你是嫌自己仇敌还不够多?”
赵齐贤不回答她,登上马车之后,指了指无心:
“葛娣,我儿体内的血丝又不动了。”
葛娣一脸惊讶:
“怎么,你护心兵在旁守着,他居然还丢了性命?”
赵齐贤端坐于马车之上,一双红肿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
“唉,没能守住他,被奸人乘虚而入,害了他性命。”
葛娣瞥了赵齐贤一眼,揭开无心身上的破袍子,一眼看到心口的皮,更是惊讶:
“这不是姚成安的遁甲么?”
赵齐贤始终盯着她,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是啊,你今天睡得太沉,连姚成安来了都不晓得。”
葛娣又瞥了赵齐贤一眼,并未说话,轻轻在无心胸口吹了口气。
隔着遁甲,众人看不到血丝动也没动,且先赶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出了平虏卫,尹亮这才来问无心:
“公子想做指挥使么?”
“那么不光要多积功德,攒下福禄,更应苦练武艺才行。”
无心瞥了她一眼:
“我本要夺那猪狗的簿子,都怪你他娘的拉着我!”
“我若有了簿子,现在就可以做指挥使,还练什么狗屁武艺!?”
尹亮挨了骂,不怒反笑:
“公子还记得刚才的事。”
葛娣坐在马车上,笑眯眯说:
“幸亏有我,否则你们这位庆国公子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是庆国人。”
四个护心兵四面围着马车和庆国公子,缓缓前行。
无心并不记得他们,更不记得他们要带自己去哪。反正他们的马车上有吃食,跟他们——或者说跟着吃食,去哪都无关紧要。
天下之大,除了边墙城,哪里也不是家,哪里都一样。
离了平虏卫,尹亮凑到车旁,明知故问:
“将军,我们走哪条路?”
赵齐贤闭着眼养精蓄锐,毫不犹豫的答:
“当然是经辽王府的路最近。”
尹亮和其他三个护心兵交换了下眼神,表情都不是太好看。
不料赵齐贤又说:
“放心,我暂时不杀洪贵钘,只是经辽王府过路而已。”
听闻他这么说,四个护心兵忧容全无,换为笑脸。
赵齐贤虽未睁眼,却好像看到了护心兵的笑容,顿时又哭开了:
“如今除了洪老七,也只有你们四个还在乎我安危,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