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心再不吵着回他的牛棚,迈步跟上赵疤猪。
赵疤猪领着他直上三楼。
从一楼到三楼,整间酒楼内只有赵齐贤和葛娣,莫说闲杂食客,连掌柜的和伙计都不知去哪了。
葛娣眯着月牙弯眼,笑问赵齐贤:
“我这法儿如何?”
“管教我儿服服帖帖。”
无心见赵疤猪也冲着赵齐贤眯眼笑:
“我这法儿如何?”
“管教我儿服服帖帖。”
与葛娣竟是一样的神态、语气,甚至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说完这句话,葛娣吸口气,一滴血从赵疤猪心口飞出。
再看赵疤猪,化为一滩水落到了地上。
无心指着地上的水,瞪着狼眼问葛娣:
“她哪里去了?”
葛娣不答反问:
“我儿,你找回布了?”
赵齐贤拭泪不止:
“是良子前锋李刚的妻,唤做赵迎春,使得一手好钢刀。”
魏无心见葛娣不答,就要揪她的衣服:
“你把赵疤猪弄到哪里去了!?”
葛娣不慌不忙的一张嘴,从嘴里飞出一滴血,落到地上水中。
以血滴为中心,向周围延出许多血丝,如同人之心和脉络。
水依附于血丝,化为皮肉。
只眨眼的功夫,血和水变成了人。
魏无心也不去揪葛娣了,瞪着那人看:
“咦,你不是刘家单眼狗?”
此人是个三十七八岁汉子,瞎了只左眼。
听人叫他,回头见是无心,张嘴就骂:
“魏狗儿,直你娘!昨日是你拿石头扔我?”
无心举拳就打:
“姓刘单眼狗,石头扔的你不疼?还敢来骂我!?”
一拳过去,水滴飞溅。
刘家单眼狗消失不见,重又成了一滩水。
赵齐贤哭天抹泪:
“是我凤翔卫清平中营的千户刘清平,曾在朵豁救过洪老七性命。那只眼就是因救洪老七而被戾气所伤。”
“葛娣,我正要再看看故人模样,你为何让他们打架?”
葛娣收回血滴,慢条斯理的解释:
“哪是我让他们打架?我并未施展控血术。”
“血为人之神,承载记忆。刘清平这滴血仍记得无心拿石头扔他,所以化成人形,也要骂无心,却不干我事。”
“罢了。”赵齐贤有求于她,不敢得罪:
“你可还有我凤翔卫血液?”
“且幻化人形,让我再看看故人模样。”
葛娣也想讨好无心,给他看边墙故人。
于是又吐出一滴血,落入水中。
血与水变化成人,却是个瓦剌士兵,被无心一拳打散。
又试了几滴,要么是瓦剌士兵,要么是蒙古牧民。
葛娣恍然想起,她体内其实本无太多凤翔卫血液,只有瓦剌士兵和蒙古牧民。
那楚眉狗的血,是从破布上取来的。
刘清平等人,则是在平虏卫城外从无心体内吸出来。
想到这里,她扯开无心身上破袍。
原来她的吸血之术虽然厉害,却不能隔着衣物取血,须是见到皮肉才行,而且要见心口皮肉。
或者是体外之血,如破布之上的血渍。
她扯开破袍后,先看到破布。于是不吸心口,对准了破布:
“我儿,借你几滴血。”
“正好也让我们看看你娘是什么模样。”
赵齐贤要看凤翔卫故人,自然不反对。
无心听说能看到他娘,自然更不反对。
一滴血从怀里的破布上飞出,落入水中,化成了人形。
是个十二三岁小厮。
赵齐贤不认得,不过盯着面容看了看,猜测道:
“有些像韩雨后军的陈登。”
“莫非是陈登家小厮?”
赵齐贤大概猜对了,因为无心称呼那小厮为:
“陈小矮狗,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死,是没死?”
“怎么突然来,突然去的?”
陈小矮狗果然低矮,要仰头才能看到无心的脸,他指着魏无心骂:
“魏狗儿,你和那贼贱人偷我家吃食,我已经告诉我爹。”
“你们等着,看我爹怎收拾你们!”
魏无心去踢他:
“陈小矮狗,你敢骂我娘么!?”
童鸿将无心拉住,莫名其妙的问:
“公子,你口口声声说边墙城是你家,边墙人岂不就是你家人?”
“却为何谁见了你都骂?你见了谁都打?”
无心一把将她推开:
“关你什么屁事!?”
童鸿撞到陈小矮狗,陈小矮狗消失了,地上又只剩一滩水。
无心也有些明白了。
原来这些并非他边墙人,只是葛娣不知用什么鬼法儿弄出来的假人。
葛娣又幻化出几人,他也不再关心。人家骂他,他也不再争吵,只是瞪着狼眼看而已。
虽然不声不响,好在是始终坐着,不提回牛棚的事儿。
葛娣闲来无事,特意施展这控血的法儿。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逗无心高兴,更可以引赵齐贤哭。
无心并不高兴,赵齐贤却哭的越来越惨,倒也足以让葛娣满意。
又幻化几个,仍不见无心的娘。
恰巧此时金灿和尹亮回来。
虎胆卫的大牢,当然是挡不住金灿,他只需念个鬼咒就可以破开墙壁。
尹亮见赵齐贤哭的实在厉害,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不禁责备起童鸿和铁秀:
“这也不是养神,反倒是伤神。”
“你们怎么不扶将军回去休息?”
那些也是童鸿和铁秀的故人,也曾共过死生,所以看的伤感,竟忘了管顾赵齐贤。
听尹亮这么说,急忙去扶赵齐贤:
“姐儿,十五年前的边墙之战后,就再没见过凤翔卫,不由多看了几眼。”
提起边墙城之战,赵齐贤哭的惨绝人寰:
“九个飞仙、四个王爷围攻边墙城,害死我十七万庆人!我们何错之有?”
“此仇不报,我死也死不起!”
“庆国那些丫头、小厮,哪个见了我不叫声爷爷?”
“落后到了阴间,丫头、小厮们若是问起,爷爷,你怎地不帮我们报仇?让我如何作答?啊啊啊……”
童鸿和铁秀几乎是抬着他,将他抬出酒楼,去客栈休息。
金灿和尹亮则留下来,守护——或者说看管葛娣和无心。
葛娣见无心始终没笑过,赵齐贤又走了,便觉无趣,不想再施展控血术去幻化边墙人。
不料,一滴血,散发金光的血,却缓缓从无心胸口里飞出来,落到水中。
血为脉、水为身,那滩水渐渐化出好几个人形,正中间是个和尚,四五岁左右的和尚。
无心看到这和尚,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