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见王丹彤哭了,和魏无心一样,慌得不知所措,不住声的说:
“宝宝,不哭不哭。”
“宝宝,不哭不哭。”
魏无心也扯着嗓子干嚎:
“娘,不哭不哭。”
“娘,不哭不哭。”
哭了一会儿,王丹彤吸两口气,硬生生将眼泪止住了。
一手理着冯玉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摸着她脏兮兮的脸颊:
“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我如果有娘,就有人管顾我,就没人敢欺负我。”
冯玉指着自己,飞快的点头:
“宝宝,我是你娘,真的真的!”
王丹彤一声叹息:
“我倒希望你是,可惜你不是。”
“我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冯玉轻抚着王丹彤那两条细长的眉毛,一眨不眨看着她双泪汪汪大眼睛,随手冲右边胡乱一指:
“像像像!很像很像!真的真的!”
“你像我,我像我娘,真的真的!”
王丹彤擦掉眼角两滴还未掉落的泪:
“我爹娘早让大水淹死了,你的宝宝也让大水淹死了。”
“你思念宝宝,所以疯癫了,倒认我做宝宝。”
“唉,我们都是苦命人。”
“没有没有!”冯玉又胡乱向右边一指:
“你爹还活着,真的真的!”
“我就是你娘,真的真的!”
王丹彤冲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东边,当然不会是指东面的庆王石像,于是破涕为笑:
“怎么?我爹住在昆都仑河里?他莫不是龙王?”
“狗儿,难怪我们去河里捉鱼都没被淹死,原来我亲爹是龙王,哈哈哈!”
见王丹彤笑了,她也笑,不再去提爹娘的事儿。
魏无心也不嚎了,跟着她们一起没心没肺的笑。
笑了一会儿,冯玉想起什么,慌慌张张跑回茅屋内,很快又慌慌张张跑回来,手里拿着拳头大小一块肉干,其上都已经长了白毛。
她对着白毛又是吹、又是抚,清理干净之后,塞到王丹彤手里:
“宝宝,你吃你吃!”
王丹彤推还给她,愧疚的说:
“说好今天请你吃鱼汤,鱼汤也没有了,却又要生受你的。”
她再次将肉干塞到王丹彤手里:
“宝宝,吃啊吃啊!”
王丹彤这才面带愧色的接下,并将肉干掰成四份,先给了无心一份,又给了冯玉一份,再给和尚一份,自己留下一份。
和尚没接,摇头晃脑的念佛:
“阿佛啊,老衲是出家人。”
她干脆把两份都给了无心。
自己那份,她又很小心的继续掰开,掰成指甲大小的四五份。
还没等她掰完,抬头一看,魏无心已经将给他的全塞进了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气得她对准无心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这小厮!”
“这是我们四五天的吃食,你怎么一口就吃光了?”
无心捂着脑袋,冲她傻笑:
“我饿。”
王丹彤叹口气,将手中刚掰开的、指甲大小的肉干,又给了他两块:
“你省着些吃,一次只能吃一块!”
没等无心去接,冯玉一把夺过来,连同刚才分给她那份,又都塞回到王丹彤手中:
“不给不给!”
“宝宝,你吃你吃。”
说完,张牙舞爪的挥着双手驱赶无心与和尚:
“去去去!你去你去!”
多亏王丹彤劝阻,她才作罢。
王丹彤舍不得吃那几块肉干,用白布小心包好,塞回怀里,然后冲无心说:
“狗儿,边墙城里粮食比命都金贵。”
“你忘了我怎么教你?吃人家的粮食,一定要记着人家恩情!”
无心心不在焉的点了点:
“哦,我记下了。”
王丹彤又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你现在记下了,转头也是忘。”
“你看,我昨天教你的,你今天不就忘了?”
经她这一巴掌提醒,无心想起来了,忙从地上拿起块石头,对准冯玉的胳膊就是一划,划得皮开肉绽。
冯玉大叫着,手乱抓、脚乱踢,就要扑无心:
“啊啊啊!”
又是多亏王丹彤将她挡住,然后回首再给无心一巴掌:
“你这小厮!”
“我让你做记号,却没让你在人家胳膊上做记号!”
水雾再次升起,这些人的幻象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葛娣的眼睛始终盯着冯玉,眼睛里像是也进了雾气,有些潮湿,只听她低声说了句:
“天底下的娃娃,都是他娘的宝宝。”
尹亮见她伤感,定是想起了自己女儿,赶紧再次转移话题:
“和尚给我们看这些回忆,不知是为了什么?”
葛娣指了指水雾,原来还没完,水雾重又幻化成人:
“看下去,自然就知道了。”
魏无心躺在草棚里,已经十四五岁,生的十分长大,草棚已经容不下他长大的身体。
身子虽在草棚内,两脚却露在外面,此时正呼呼大睡。
和尚仍是四五岁,趴在他胸口上,也正酣睡。
这时的和尚,身体已经不能动,眼瞎了,耳朵肯定也聋了一只,所以像是听不到他震天的呼噜声,睡得倒比他更香甜。
王丹彤抱着个包裹,从东面大步走过来。
她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穿一身素净衣裳,头上还插着几朵野花。
模样仍是小时模样,圆脸、细长的眉毛、薄唇笑口。
唯有那双眼睛,大概因为她天生爱笑。从小笑到大,所以笑着笑着,就不再是圆圆的,却变成了月牙儿弯眼,真和葛娣一模一样。
她到了草棚,对着无心的大脚踢了两下:
“喂,狗儿。别睡了,起来!”
无心见是她,揉着睡眼坐起,冲她傻笑:
“娘,你哪里去了?让我苦等。”
她将包裹扔给无心,笑着骂:
“你苦等什么狗屁,明明是在睡觉。”
“给你,换上。”
无心打开包裹,见里面是一件打满补丁的圆领袍、一条破破烂烂罗裤、一顶歪歪扭扭罗帽、一双千疮百孔的皂鞋:
“你哪里来的衣裳?”
王丹彤也不答,笑眼弯弯的将和尚从草棚拎出去,让他自家在里面换衣服。
她与和尚坐在兵仙石像的左脚上,交头接耳起来。
和尚瞪着两个黑窟窿,先来问她:
“阿佛啊,你买下了么?”
她满脸是笑意,却皱着眉头:
“那姓周的白皮狗,一间破牛棚要了我三斗米,还是我自己加了许多干草,才不漏风雨!真正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