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王丹彤才是魏无心最重要的人,王丹彤陪伴他的时间最长,对他影响也是最深。
他想起郑三淑带着郑同知赶来救他们,是天大恩情。
面对恩人,就无法抠门和自私了,于是又将马肉拿出来,递向她:
“喂,你饿也不饿?”
让他这样一问,三淑还真是有点饿,毫不客气接过来,也不嫌弃他,张嘴就啃。
啃了两口又还他:
“我吃饱了,给你。”
他以为她真的吃饱了,不再谦让,几口吃的精光:
“喂,你怎么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三淑指着他的鼻子,笑:
“你这小子身上都是鬼,我没弄清楚之前,怎睡的踏实?”
“你实对我说,你果然有个孪生哥哥么?被我家老儿杀死的,果然是你的孪生哥哥?”
他不记得曾被郑同知杀死过,所以一脸的坦然:
“必是有的,要不然,死的不就是我了?可我并没死啊。”
只能说霞儿这个谎撒的实在高明。
死掉的,已经死无对证。
活着的,则是最有说服力的活证。
三淑不信也得信了,甚至同情起他:
“唉,奴儿干这等地方,莫说兄弟,就妻子儿女彼此失散的,也是寻常。”
“直待自己哥哥死了,才晓得自己有个哥哥,真是可怜啊。”
他长叹一声,望着残缺不全的月亮:
“唉,别说什么哥哥了,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晓得,真是可怜啊。”
她以为他伤感,不忍再说下去了,忙转移了话题:
“你这身本事,是在哪里学来的?”
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是我和我娘子从边墙卫身上学来的,那些猪狗虽然可恨,却端的有本事……”
她又开始犯疑了:
“等会儿!不对!”
“你是从边墙城来的,你哥也是从边墙城来的?”
“你有个娘子,你哥也有个娘子?”
“怎么,边墙城很大么?你们兄弟俩同住边墙城,长得又一模一样,居然不知彼此是兄弟?边墙人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难道也猜不出你们俩是兄弟?”
凭他的能耐,肯定是撒不出太高明的谎。
但答案往往就在问题里,他点了点头:
“边墙城很大!”
三淑又信了他的鬼:
“有道理,定然是很大的城池,也定然有很多很多人,要不如何能守住石门十五年,将蒙古人挡在阴山外十五年?”
“真是可怜,兄弟俩同住一座城中,居然从未相见过。”
“然后城池被屠,家毁人亡,至亲至爱的娘子也没了。兄弟俩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千里迢迢的先后跑到奴儿干投奔奄王。”
“唉,人生至惨,莫过于此了。”
让她这样一说,他不由捂住了胸口:
“是么,我哥哥的娘子也没了?”
“我们兄弟俩,怎都这么可怜?”
三淑本来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见状不忍再问,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生离死别,人人难免,你节哀吧。”
俩人坐在空地上,望着月亮。
无遮无挡,月光分外明亮。
不言不语,周遭格外安静。
此时此景,突然让无心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在边墙城时的某个夏日傍晚,他和王丹彤坐在城墙之上,也是不言不语,望着无遮无挡的月亮。
身后是家园,肚里有吃食,旁边有爱人。
那简简单单的幸福,已是十足,根本不需再用多余的言语去描述。
就只是同坐着,已经十足。
他不由瞥了三淑一眼:
“喂,你怎么也叫自己的爹做老儿?”
“难道你也不是亲生?”
三淑鼻头噏动了下,大概不想说,可面对他,又不愿隐瞒:
“我倒是他亲生,可他害死了我娘。”
他在她肩头拍了拍,学她的样子安慰她:
“生离死别,人人难免,你节哀吧。”
“我娘子从来管王凶狗叫做老儿,她也恨他。可她临死的时候,认他做爹了。”
“爹就是爹,莫等到临死的时候再喊吧。”
“我知我娘子,她一定是后悔没有早喊他。王凶狗若还活着,我愿替我娘子喊他一百遍、一千遍。”
三淑一双大眼睛里泪汪汪的。
肚子里的心事和眼泪一起,忍不住流露:
“我不恨他,我只是可怜我娘。”
“他嫌弃我娘是女真人,瞧不起她,不管顾她,更不在乎她生死!”
“贺岩部来攻城,我娘还在城外,他就把城门关了。”
“结果我娘被贺岩部杀死,他眼都不眨一下。他还站在城墙上冲贺岩人笑,说他身为一个指挥使同知,难道缺女人?奴儿干遍地是女人,死了一个,再寻一个便了。”
以忠义为本的边墙人,友军尚且要拼命相救,怎肯眼睁睁看自己的娘子被人杀害而无动于衷,还说出这种没人性的话?
他当时捏住了拳头,皱起了鬼眉:
“直!那猪狗这样说么?当真可恨!”
三淑抹着眼泪:
“若不是看我哥儿和姐儿,还有四贤面上,我早离了家,早不认他!”
他拍着她的头,柔声安慰:
“乖了乖了,不哭不哭。”
他越安慰,她哭的越凶。
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后哭累了,靠在他肩膀上睡着。
他没心没肺,早忘了自己坐在是为了什么。
见她睡了,也很快睡着,脑袋恰好倚着她的头。
倒好一个相依相偎。
正睡得香,突然后背上挨了一脚。
睁眼看时,天已经大亮。
身后传来陈飞雪凶巴巴的声音:
“你这厮,不是让你守夜,你怎么睡了?”
赵凝霜在院里一块石头上切肉,倒是替他说话:
“算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守夜,我子时就起来了,一直听着那边动静。”
“那边闹了一夜,人喊马叫的,也不知做什么。却并非厮杀打斗,大可放心。”
陈飞雪虽然凶恶,但也有细腻的一面,忍不住关心起她:
“姐儿,那你岂不是一夜未睡?身体如何吃得消?”
陈飞雪不关心还好,这一关心,赵凝霜一肚子苦水喷涌而出:
“少睡一会儿,要不了命!穷才要命呢!”
“你们这两个败家的鬼、惹祸的精,一文钱不赚也就罢了,天天给我惹祸!”
“我都奇了怪了,人家打架,都是为了钱财。连那强盗打劫,都是为了钱财!你们两个整天打来打去,怎么一文钱也打不出来?你们打架究竟图的是什么?强身健体么?”
“我大把的粮食喂你们,喂出你们一身力气,结果都给我拿去强身健体了,天底下可有这样浪费粮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