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凝霜气的要揪他们耳朵:
“这两个无礼的东西!”
郑同知却哈哈大笑:
“好!痛快!”
“我家吃饭,从来也是如此!”
“若是那等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吃法,在我家只好饿死罢了,哈哈哈!”
果然郑家也是这等吃法儿,大勇和三淑各拿起块肉就啃。
这种不客气的吃饭,反而瞬间拉近距离,确有些一家人的意思。
所以之后再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隔阂和见外了。
郑同知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大口喝酒,还问他们:
“你们几个,怎不喝酒?”
无心只顾吃,没空喝,随口答了句:
“我又不渴,只是饿。”
“待我吃饱了再喝。”
孟清霞捧着个犁,一边吃,一边不住的偷瞧郑同知。
见他只是喝酒,而且眉头不展,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她聪明伶俐的人,猜也能猜出大概:
“大人,听说专使马上就要到了。”
“他,应该不会难为您吧?”
郑同知愣了一下,不料这小小的丫头竟能一眼看破自己心事。
他回以一笑,敷衍答道:
“没事,不用担心。”
孟清霞见他明明是苦笑,哪像是没事模样:
“大人,专使可是姓程?”
郑同知举着酒杯,刚到唇边,不由放下:
“你怎么知道?”
孟清霞叹口气:
“果然是姓程。”
“那么,大人一定要小心了。”
“适才听这位哥哥说,古勒部博文已经准备了许多宝贝,是要献与程大人。”
“奴婢推断,那位程大人恐怕不太好打发,所以大人一定要小心啊。”
郑同知又是一愣,好半天后,推开酒杯,并挥手赶走了在旁服侍的四奴四婢。
他刚才觉得孟清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所以只是敷衍。
此时听她这番话,竟有不寻常的见识,顿时重视起来了:
“丫头,怎见得他不好打发?”
霞儿指了指孙小豪:
“如果这位哥哥所言不虚,那么博文定是和程大人打过交道的,十分了解他。”
“博文准备了那么许多的宝贝,便可见程大人胃口极大,故而不好打发。”
郑同知看向孙小豪:
“不知博文准备的宝贝,数量几何?”
孙小豪也跟个饿死鬼似的大吃大喝,满嘴吃食,口齿不清答:
“大人,实不相瞒,少也值几万两呢。”
“不,几十万两。”
郑同知初次和他打交道,哪知他满嘴是慌,所以信以为真了,不禁叹息:
“几十万两?博文好大手笔!”
“几十万两买两样东西,绰绰有余!”
郑三淑听的话头不对,不再吃了,扭头问他:
“老儿,买哪两样东西?”
郑同知本不打算说,可一看霞儿脸色,知道瞒不住这丫头,无奈回答:
“一样是官印。”
“一样是人头。”
三淑已经猜到七八分,顿时便有了七八分的惊慌:
“什么官印?”
“又,又是谁的人头?”
他抄起桌上酒壶,大口猛喝。
不过三五口,将整壶酒喝光:
“这些年来,皇汾以汉人制蛮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可收获甚微。”
“以我卫府为例,汉人正兵个个骄纵奢靡,只知享乐,文不修、武不济。非但未能使女真臣服,适得其反,常激起民变。平定一个造反部族,冒出更多,总是没完。”
“更别提术仙到了倭国,与库页岛的顽仙勾结,意图侵占奴儿干土地。奴儿干形势越发复杂,凭这些汉人,是控制不住局面的。”
“所以如今皇上施羁縻卫所之政,因其部族,授其酋长为官,给与印信,俾仍旧俗,各统其属,以时朝贡。借此激励女真人守护家园故土,抵御顽仙、术仙。”
“邵指挥已死,我建州卫正官之职虚位以待。这等大好机会,古勒部怎会错过?”
“那程英是见钱眼开的人,古勒重金贿赂于他,他回到京城之后,定会向皇上极力举荐博文。博文若成了建州卫的正官,我位居其下,他自然不会饶过我。”
三淑更加的慌乱:
“老儿,我家不是也有许多金银,却都被你赏与了那些无用正兵。”
“你为何不将金银讨要回来,我们也贿赂程英,我们买正官做,你不就保住脑袋了?”
郑同知又拿起一壶酒,一饮而尽:
“淑儿,爹是怕你们担心,所以说将金银赏与了正兵。”
“其实爹这几日变卖家中一切,正是为了凑些金银,应付程英,如今已经凑了足有九万八千两。”
“可惜,比起古勒部,是远远不够的。”
“不说这些,生死有命,一切凭天,我们吃饭喝酒。”
魏无心咬着块肉,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说了句:
“老儿,我听懂了,不就是比谁钱多?”
“这有何难,待我一把火烧了古勒部,将他们钱财全部烧光……”
不等说完,脑袋上挨了赵凝霜一巴掌:
“败家的鬼、惹祸的精,怎么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好端端的宝贝,你烧它做什么?”
陈飞雪比无心更了解赵凝霜,纠正说:
“不应该烧掉,而是抢来!”
“他们没了钱财,自然……”
赵凝霜隔着周昏淡和孙小豪,也在她脑袋上打了一巴掌。
虽然她这句话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但当着郑同知的面,不得不装腔作势一番:
“你也给我闭嘴!吃饭!”
郑三淑如梦初醒,拍案而起:
“对啊,老儿!我们为什么不……”
郑同知用酒壶在桌上一顿,本想发作,可面对三淑,却又不敢。
所以气势虽大,声势却小:
“淑儿,休要乱说。”
郑大勇也拍案而起:
“爹,前几日古勒与其他几个女真部族勾结造反,攻我卫府城池。”
“凭这一点,我带兵去剿他,也是名正言顺。”
“如今明知他意图不轨,我更应该去剿了他,顺便毁了那些行贿之物。”
“如此一来,我们……”
郑同知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的重新坐下。
等他坐下了、闭嘴了,这才缓缓说:
“你也知道,攻城造反之事,虽是毛事只主使,但周围女真部族个个有份,他们都怕我向皇上告他们的状,都怕皇上追究。”
“所以现在的形势是,所有部族都支持博文买官,都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博文成了正官,才可压下这场祸事。我死了,便无人再向皇上告状。”
“这个时候,他们定然是坚兵利甲,严阵以待,只等我启衅,才好厮杀。凭我们这点兵马,一旦妄动,分明是送人头给他们,故而只能坚守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