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石指着南边的荒草丛：
    “小姐，是租金。”
    “小的打算租那片草地一用。”
    孟清霞更加费解：
    “那是荒……”
    赵凝霜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倒晓事，那片草地确实是我们奄王府的。”
    “却不知你打算租几亩，租多久，租金怎么算呀？”
    王崇石望着南边，深思熟虑：
    “小的粗略看了看，共计约有三顷六十亩左右的地，小的打算全部租下，且租一年。”
    “每亩地，小的纳五升米与您。按咱们奴儿干的米价，五升米折成银子便是五十文钱。”
    赵凝霜飞速算出：
    “三顷六十亩的荒……不，草地，你拢共要给我十七两三钱的银子，也就是一万七千三百文大钱！”
    王崇石点点头：
    “小人现在手上没有那么许多银两，不过小人可以保证，一个月内定然凑齐，一文也不敢少您的。”
    赵凝霜竖起垂珠耳朵，听那边荒草地的动静。
    听了一听，便知绝不止三顷六十亩，起码也有三百顷。
    可归根结底，不过是片荒草地，除了招蚊子、碍眼之外，屁用没有。
    如今屁用没有的地能换成银子，如同白捡，该当知足才是。
    但三百顷说成三顷，这不是摆明了占她便宜么？
    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岂能让别人从她这里捞好处。
    她按捺内心激动，装作为难的摇头：
    “哎呀，那样大一片地方，怎么可能是三……”
    不待说完，王崇石已将话头堵死：
    “小人就只用三顷六十亩。”
    糟！
    她再次确定，这货郎绝对是个高明的对手。
    正面过招，完全没有胜算。
    于是她话锋一转：
    “却不知你要租用我的草地做什么呀？”
    “你我素不相识的，我总要打问明白才行。”
    两次交锋之后，王崇石对她几斤几两已经基本掌握，此时真是信心满满：
    “哦，南边有术仙，西面有顽仙，北面有蒙古人。”
    “三面都在打仗，唯有建州卫安全，所以三面的人都跑到建州卫避难。”
    “小的雇了几个帮手，在草地里建几间房屋，打算是租给那些逃难的人。”
    “小人这既是生意，也是积德，所以不多收他们的，住一晚只要一文钱。”
    赵凝霜眼中光芒闪烁，立刻看到了商机：
    “你言之有理呀，确实好多人跑到建州卫来避难，也确实需要好多房屋。”
    “如今我有大量现成的房屋在苏子河那边，你何不一并租下？”
    轮到王崇石摆出为难脸：
    “小姐，太多房屋小人也管顾不过来，还是……”
    不由分说，赵凝霜将他拉到正房那边的空地上，指着于满柱等人遗弃的房屋：
    “你看，少也有几百间。”
    “过了这条河，继续往北的话，另有几百间呢。”
    “我不多要你的，一间房一两银子。”
    “那河堤呀，桥呀，以及屋里所有物什，全白送与你了！”
    其实她心明镜似的，屋里根本不可能有物什。
    魏无心等人面面相觑。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把博文和于满柱等人的房屋全都卖了。
    王崇石更加的为难：
    “小姐，您若说那些砖墙的房屋一两银子一间，小人倒也不敢驳您。”
    “茅草的房屋，恐怕连料带工，加起来也不值五钱啊。”
    赵凝霜在他肩头一拍：
    “好，砖墙的一两一间，茅草的五钱一间！拿钱吧！”
    王崇石不慌不忙的答：
    “小姐，小的还是那句话，一个月内定然凑齐，一文也不敢少您的。”
    “您若不放心，咱们可以立字为据。”
    赵凝霜暗暗的算：
    “于满柱等人留下的房屋，少也有三百多间。”
    “至于古勒的房屋，不会少于八百。”
    “即便都按茅草屋算，那也有五百多两银子。”
    真正是人在家中坐，银子天上来啊。
    王崇石不提立字为据，她都要提，生怕他跑了，所以连连点头：
    “可以，现在就立字据吧。”
    王崇石从货篮里拿出杆秃笔、指甲大一块破墨，冲墨块吐了几口吐沫，在北山的石头上研磨。
    磨出墨来，拿秃笔一蘸：
    “小姐，贵姓芳名？”
    赵凝霜也不犹豫：
    “我叫做赵凝霜。”
    也没纸张，他干脆从货篮里拿出两块粗布手绢，歪歪捏捏的写了起来。
    写罢了，举着念给众人听：
    苏州府王崇石，于彰武十五年九月十二日，用价租受奄王府赵凝霜草地三顷六十亩，房屋一千余间。
    租用一年整。
    草地每亩折银五十文。
    房屋该银五钱一间。
    一月之内，王崇石需将银两悉数交付与赵凝霜。
    今恐无凭，立此文书为照。
    赵凝霜（押）
    王崇石（押）
    赵凝霜认为一千余间有些笼统，最好是去挨个数明。
    王崇石大度的一笑，改为一千五百间。
    赵凝霜心知那些房屋加起来绝没有一千五，顶多一千一。
    占了便宜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在墨上一按，立刻就要画押。
    孟清霞谨慎，慌忙拉住，低声道：
    “姐儿，我们又不识字，哪知他写的和说的一样也不。”
    “依我之见，还是请个识字的看一看，若果然无误，再画押不迟。”
    王崇石趁他们说话功夫，又写好了一份，递给赵凝霜：
    “小姐，共是两份文书，你我各执一份。”
    孟清霞对比两份，她这双眼睛，一瞥便全记下了。
    虽然每个字都不认得，但能看出是一样的字。
    她捧着一份，冲王崇石说：
    “你且稍等，我还要请王爷过目。”
    说着，跑到石棺旁，敲打棺材板儿。
    奄王在棺材里骂：
    “霞丫头，你还怕什么狗屁？”
    “地也不是你的，房也不是你的。”
    “人家不看你鱼鳞册，又不看你地契，你还担心上当么？”
    听他这样一说，孟清霞方才放心，轻声嘀咕道：
    “是啊，都不是我们的，即便骗了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她又跑回北山，将文书给了赵凝霜。
    赵凝霜再不啰嗦，赶紧在两份文书上都按下了手印。
    王崇石也果断画押，随后揣起一份，笑道：
    “小姐放心，一月之内，银子保证凑齐。”
    “哦，对了，小的多嘴，再提醒小姐一句。”
    “这些人都是从各处逃难来的，真个是一无所有，要吃没吃，要穿没穿。”
    “人穷到了极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小姐一定要看好门户啊。”
    赵凝霜如今拿他当好人，因为他白白送银子给自己，忙答道：
    “我是该寻几块上好的木板，造个大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