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这边与金人厮杀得有来有回,觉得这豁口自己便是守个一百年也无所谓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忽然有人大声示警:“李都头!坏了!坏了!”
他赶忙撤下来,只看见一个厢军趴在城墙上,慌慌张张地扒着豁口边沿,向着北面指过去:“西北角——金军从西北角杀上来了!”
“我说这边金军一个个打得有气无力的,原来是想算计你家铁牛爷爷!”李魁一听,当即就要从豁口处往上爬,却不料一轮箭雨飞来,正好钻进他披膊的缝隙处,让他吃痛滑了下去。
“分出十个人,去援西北角!快去!”
他虽然为人粗鲁,也不识字,可对于泗州城守军的现状还是清楚的。
原本驻防的官军厢军加起来也就两千兵马,如今主将逃散,那些亲信官军跟着走了大半,只有他们这支被招安过来的山匪、厢军被抛弃在此。
他们这些山匪出身的家伙好歹见过血,也豁得出性命,凭城而战抵抗一气倒是没问题。只可惜他们毕竟不过两三百人,现在已经全部顶在了这面城墙上,剩下几处可都是那几百厢军甚至是乡勇民壮在守!若是让金兵杀上来,他可不信那些家伙能有什么用。
然而他刚刚起身,就见到豁口处再次地冒出了一排女真战兵!
这回这四个人穿着全身重扎甲,貂帽上还插着一根野鸡毛,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上来的。他们各执兵刃,趁着这里宋军守军分神的功夫转瞬间就冲到了近前!
这些人一看就是常年战阵配合的步战精锐,两人执盾冲在前面,大声嚎叫着吸引起守军注意。而剩下两人猫腰在他们身后,一人舞刀,一人弄枪,眨眼之间便将扑上去的两名宋军刺倒。
“李都头小心!”有甲士在城墙上急中生智,合身扑了下来。可他手里的刀钢火不好,和金军铁骨朵对了一下,便断做两截。而他也轻易被那两个盾牌手给顶在断壁上,铁骨朵接连砸下,惨叫了两声便没了声息。
可正因如此,那些女真人原本配合无间的阵势也稍稍松动。
李魁大喝一声,左手一把抓住刺来的长枪,右手挥起斧子便朝着那使刀的金人砸去。
他这一击势若山崩,那女真兵见状不敢硬接,只能向后稍稍退却。这一瞬间的犹豫,李魁身后的几个宋军甲士便已经不要命似地扑了回来,将这刚刚有些松动的突破口又给堵了回去。
……
吴庸此时正跪在豁口左近的一处墙垛下,手忙脚乱地给弩箭再度上弦。
刚才他带着这里留守的三四十个弩手朝着堆在城墙下的金军打了一个齐射。他是放出箭去就缩了回来,根本不知道这一轮给金军造成了多少伤亡。
自己这边倒是有三四个倒霉鬼被金军神射手冷箭射中,这时候正攥着箭杆哀嚎不止,看得这位没见过血的吴师爷更加胆战心惊。
那些弩手大多也都是这里的寻常厢军,平日里缺乏训练不说,便是上弦也都如他一般需要费尽全身力气。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句:“——西北角!金军从西北角杀上来了!”
吴庸心头一惊,抬起眼,刚好看见一个女真甲士翻过女墙,踩到了城墙上面。这个时候泗州城的日头已经西斜,那女真战兵背对着阳光,披着一身的铁甲,发出可怖的战呼,看上去竟如同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一般。
离他最近的一队厢军士卒见了,当即惊呼着作鸟兽散。
只有一个看样子是什长、都头模样的人鼓足勇气挥刀迎上,却眨眼间被那女真武士一刀将头砍去,无头的空腔在西下的斜阳中喷着血,甚至还转了个圈,方才倒下,这骇人场面让城头最后一点勇气也随之崩溃了。
吴庸见状,大脑也是被吓得一片空白,忍不住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他举着自己手中弓弩,手指一抖便触动了弩机,那支破甲箭矢带着一声清啸,也不知飞到了哪去。而后,这位吴师爷似乎方才反应过来,他甚至顾不上爬起,只是朝着身旁弩手大声吼道:“放箭!放箭!!把那些登城的金兵射下去!”
他的身后,有些手快的弩手当即发箭,寥寥落落十几支箭矢逆着阳光飞过去,将那先登甲士射得如刺猬一般,也不知有多少箭透甲而过,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女真武士,似乎是被伤到了要害,拄刀跪倒在地,痛苦地大吼了一声什么。
吴师爷刚要松一口气,可下一瞬间,却只绝望地看见更多的女真战兵正从那城墙的尽头徒手翻上来。他们顺手砍倒宋军的战旗,将还未及逃散的城墙守军轻易杀死——而整个西墙被墙之上,宋军根本没有一合之将!
“去点火!点火!告诉宋虞侯,我们挡不住了!”他一把捞过身旁一名守城民壮,而后又朝着豁口之中已经杀成血人的李魁大声吼道:“李都头!西北顶不住了!别守了,我们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