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硬挺着挨了许久的女真甲士,爆发出震天的喊杀,蜂拥着从那些梯子搭起的冲击通路上冲杀上来。
而宋军这边,自杨再兴以下,已然严阵以待!
他们这一指挥,老兵比率不足三成,却是刘洪道此处能够拿出最为精锐的一支步军指挥。
这等临战时,方才能看出新兵和老兵的巨大差距!无论平日训练得再怎么精良完备,在需要顶着箭矢以命相抗时候,往往还是需要那些打老了仗的老兵顶在一线!
这些历经过战火的军汉,在有宋一朝漫长承平岁月里被忽视、轻视,却在这等天地倾覆之刻顶了上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至少他们此时义无反顾!
在金军如暴雨般倾泻的箭雨之中,这些老兵极有经验地在墙垛之后躲藏着,瞅准空档便探出头去,发矢还击。他们中虽然偶尔有人中箭倒下,可城头宋军的还击火力却并未被那些叫啸的金兵所压倒!甚至还更为精准、狠辣!
抱着弩倚在墙垛后喘气时候他们还会踹那些吓破了胆的新募之军:“直娘贼的!起来!放不了箭就去搬箭簇!再不济就退下城去,总之别在这碍事!”
而听到这般冷嘲热讽,有的新兵也从临战的巨大恐惧之中缓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加入到这场注定的血战之中!
金军蜂拥而上,却一个接一个被宋军弓弩投射出的交叉火力给钉死在长梯之上。
第一轮攻势,赤盏从三面同时投入了六个谋克,却在半个时辰的强攻之后宣告全线溃败!
那些野战堪称无敌的女真军将、那些曾在燕京、在汴京杀伤无数的有名武士,往往还没有攀援到梯子顶端便被宋军射士乱箭穿心,而后重重跌落地上,有些还连带着一整串人马跌落下去。无论从哪个方向来攻,似乎宋军这形制怪异的堡垒都能有地方能够朝他们倾泻出致命的箭矢!
“不成……不能这么强攻!咱们女真儿郎虽然勇毅,可性命也不是这么白白消耗的!”就在女真攻城大军的阵后,完颜宗弼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动的第一波攻势被击溃下来。
这样的失败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当面宋军已经在进入京东路以来展现过足够的抵抗决心。可在他原本思虑之中,觉得这一轮进攻至少应该能够冲上城头,给守军以一定的杀伤震慑,却没想到自己投入的这些精锐居然连城头的灰都没有摸到!只是硬挺在长梯上做宋军的箭靶子!
赤盏血红着眼睛,就在他的身边。
他是看着自己麾下最强的几个谋克潮水一样地扑上去,却在宋军仿佛无穷无尽的弓矢打击之下纷纷凋零的。尤其是城头守军那些神臂弓,每一次击发都能透甲穿盾,将他那些野战之中不曾稍退的武士给轻易射杀。这样的情景对于他这自诩无敌的女真万户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过,因而很是有几分不服气地朝着自己面前的主帅吵嚷道:
“四太子!让某组织兵马再冲一次吧!这次让咱们最精锐儿郎披双层重甲,麾下全部射士我都压上去掩护,就不信冲不开那些懦弱宋人的城墙!”
哪知道完颜宗弼却反手一马鞭抽在他脸上,而后厉声喝道:“宋人这城墙修得诡异,你难道没有发觉?咱们无论从哪个方向架梯,他们守军的弩箭都能从侧面支援到!更别说还有后方青州城不断的箭矢支援!要想打下这等奇怪军垒,不能只靠拿人命去堆,得用脑子!”
他说完恶狠狠地转过头去,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这看起来明明不大,却异常难啃的军堡。
它的主城墙放弃了寻常堡垒的四方形,而是呈内凹的折线形状,从上空看去,如同是天上的星芒。有之前抓过来的宋军战俘说,这甲字堡还是那位顾节度亲自绘图设计,之前筑城时候,老工匠们面对这种离经叛道的图纸,无不捶胸顿足!
可真到需要他们女真人用性命去一点一点啃开着堡寨时才发现,这种设计理念至少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
尤其对宋军这种极度依赖投射火力的军队来说,内凹设计的主城墙,直接成为了一道巨大的马面墙。城头守军互相支援,向那些蚁附攻城的金军甲士,投射出没有死角的致密火力。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种设计会极大地影响堡内屯兵数量,还有城墙高度多少会受到影响,可对于缺乏攻坚能力的金军来说,这依然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城头宋军依托城头防御,不断发矢阻住金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六丈高的城墙在那些金兵眼里就如一道天堑,平日只要冲到城下便可喘息一阵,而后从守军火力死角登城厮杀。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冲到,却只能瑟缩在城下那道浅浅的壕沟中,垒砌起袍泽的尸身廖做抵挡。
赤盏这时也是急了,他红着脖子,朝完颜兀术吼道:“那你叫我如何?鸣金让儿郎们撤下来么?那样的话撤退时的死伤怎么算?挫动锐气怎么算?我枉死在城下的几百儿郎又怎么算!让我再攻一次!这堡寨屯不了多少兵马,组织好弓手压住,只要咱们能登城,一定拿的下来!”
“好!”兀术勒着马,看样子也被这万户说动,“许你再攻一次!这一次佯攻两翼,突破重心还在北侧城墙!将所有的弓手射士都压上去!不将宋军弩手死死压住,咱们的勇士休想登城!”
“——是!”
赤盏自然打马而去,组织自己麾下全部兵马浩浩荡荡向前压上。他们之中更有些熊虎之士,如他所说披上了两层重甲,执刀持盾,做那先登之人。而后列甲士则是拼了命地向着军堡城头抛射箭雨,试图压住守军的抵抗。
一时间,金军箭雨如注,就连杨再兴这样的猛将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且抵近的金军之中,还有些神射手混迹阵列里,他眼看着自己左近两个想要持弩还击的老卒先后被一箭射中面门,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