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淳两掌齐出,两道疾风裹挟落叶呼啸攻去。
天赐飞身而起轻松避开,回身一掌打出,掌气裹挟漫天尘土,迎面扑去。
李正淳不屑一顾,化掌摘叶,层层飘叶挡住了尘土。见众人纷纷赶到,李正淳扬声道:“圣童,当晚到底是谁袭击了你?”
天赐一愣,很快明白李正淳用意,扬声道:“自然是右圣尉卫青山!”
众人齐齐一惊,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竟都不敢相信。
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天赐心里明白,真凶到底是谁,他自己也不敢确定。那日深夜,他正在熟睡,突然被晃醒。揉揉朦胧睡眼,只见天佑正晃着自己胳膊。天赐正要询问,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慢慢推开。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定睛望去,只见黑暗中一团黑影正迅速逼近。
天赐大惊,急呼道:“小心!”
话音刚落,天佑大喝一声,早拔剑刺去。黑影一闪而至,竟一掌震飞了天佑长剑。接着一掌打出,震飞了天佑。天赐不假思索,飞身而上,从侧面偷袭黑衣人。不料黑衣人回身一掌,震得天赐气喘吁吁,两眼冒金星。
黑衣人正要下杀手,突然“嗖嗖”两声,道道银光划破漆黑的夜空,黑衣人大惊,急忙回身一掌击飞暗器。虽然轻松击飞了暗器,不过黑衣人心里清楚,自己行踪已经暴露。何况从刚才暗器力道来看,神秘人武功深不可测,他犹豫一瞬,转眼飞身离去。
天赐惊得面无血色,刚才银光照耀下,他隐约看到了黑衣人的庐山真面目——上官甫。来不及细想,他急忙拉着天佑跑出偏殿,只见圣童殿到处是尸体,全部被一掌毙命。二人只觉毛骨悚然,背脊发凉。飞身出了圣童大殿,四周护卫竟然全部不知所踪。那一刻天赐才意识到这场暗杀必定是蓄谋已久,而且是自己人所为。
一瞬间犹疑,天赐赶紧拉着天佑直奔圣女殿。
左圣女香雪海正在殿里踱步,几日前圣尊无故失踪,她心里总觉得蹊跷。凭圣尊武功,除了地老出手,几乎无人能让堂堂一教之尊凭空消失。如果真是地老出手了,那天赐等人也几乎难以幸免。如何救出天赐二人,她心里始终矛盾重重。
这时天赐突然飞身入殿,神色焦虑道:“雪海,出事了,有人要杀我们!”
香雪海大惊,急道:“你们为什么不喊人?我去禀报圣相!”
“且慢!”天赐一把拉住她衣袖,面色凝重道,“不妥,敌暗我明,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下山?”
“现在?”香雪海惊诧万分道,“没有圣相手令,任何人不得出教。何况现在天还没有亮……”
天佑急得乱磨,抓耳挠腮道:“那咱们怎么出去啊?师兄,怎么办啊?”
天赐皱眉沉思,咬牙道:“杀出去!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雪海,你帮我们易容,先骗过黄龙宫的修罗,等到了宫外,一切就好办了。”
香雪海黛眉紧皱,沉默许久,咬唇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们逃出圣教。师兄,你们随我来!”
天赐二人随香雪海从圣女殿进入暗室,再钻入密道,顺着密道直奔山下。
待出了密道,香雪海突然握着天赐手,泪湿眼眸道:“师兄一路珍重,千万珍重!”
天赐眼眶湿润,哽咽道:“圣教龙潭虎穴,生死难料,不如你跟我们走吧,相互有个照料!”
香雪海逐渐泪眼婆娑,既感动又心痛,轻轻摇头道:“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寻一个很重要的人。等我找到了他,一定去寻师兄!”
天赐虎躯一颤,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天佑在旁催促道:“师兄,快走吧,太危险了!”天赐咬牙道:“师妹,珍重!”
香雪海一抹眼泪,摘下一个香囊,塞入天赐包裹里,泪中带笑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囊,能保佑师兄逢凶化吉!另外五里处有哨岗,那里有马匹。快走吧,迟一步险一招!”
如今想起香雪海,他依旧担心不已,不知她处境如何。
正思忖间,李正淳飞身而起,两掌画圆,一股旋风卷向天赐。天赐不敢细想,急忙脚尖轻点,抽身后退。不过旋风呼啸而来,摧枯拉朽,速度惊人。眼见避之不及,天赐两掌疾推,硬刚旋风,旋风在巨大掌力作用下逐渐偏离原来轨道,直奔神龙教众人袭去。众人大惊,纷纷作鸟兽散。余风卷得树枝乱颤,落叶飞起。
见有机可乘,李正淳陡然一掌劈下,掌未落,风已到。天赐面色凝重,两指疾抬,两道指气袭去。指气与狂风碰撞,旋风被击散,指气也被消解。李正淳眉头紧皱,右掌抬起,轻轻画圆,一股旋风再度袭去,依旧被天赐轻松化解。二人你来我往,竟战得半斤八两。
李正淳怒气冲冠,突然两掌虚对,巨大旋风从天而降卷住了天赐。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纷纷后撤。
夏子龙面色沉重,手握宝剑,剑半出鞘。如果天赐遭遇不测,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接应的准备。这一切都被王秉盛尽收眼底,见夏子龙异常,他也化掌为爪,掌心寒气萦绕,随时准备出手。
天赐身处巨风中,也惊骇不已,没想到李正淳功力如此深厚,招式如此狠辣。忙两掌御罡气,罡气与旋风不断碰撞,声响不断,宛如雷鸣电掣般。二人互拼内力,谁也没有认怂的打算,惊得众人步步撤退,生怕被卷入其中。
见狂风越来越强,且不断扩大范围,夏子龙和王秉盛也不得不疾步后退,撤出五步外。二人刚撤退,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风波四散扑去,震得树折枝断,叶飞尘漫。几位旗主武功不济,纷纷被震飞,唯独郭嘉佑用冰牢护住了自己和汪道圣。
夏子龙面色大变,定睛望去,天赐嘴角渗出血丝,手抚心口,气喘吁吁;而李正淳已经单膝跪倒在地,脑袋耷拉,虎躯颤抖。
天赐苦笑道:“圣使承让了!”
李正淳凄笑道:“圣童谦虚了,既然属下赌输了,自当愿赌服输。”王秉盛急道:“贤兄不可!”李正淳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圣童既然赢了,属下一定遵守前言,不再找你的朋友麻烦!”
天赐欣喜道:“多谢!望圣使言而有信,否则下次见面,本圣童只有痛下杀手了!”
众人回到官道,李正淳一挥手,神龙教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夏子龙扬鞭策马,驾车奔去。
望着官道上尘土飞扬,王秉盛恨恨道:“贤兄就这么放走他们了?如果圣相追究,你我如何承担得起?”
李正淳无奈道:“五位护教和五位旗主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我不放走圣童又能如何?”
王秉盛哀叹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正淳冷笑道:“养精蓄锐,召集援兵,既然明刀易躲,那咱们就用暗箭!”
王秉盛立时会意,咧嘴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可以暗中偷袭,还可以用毒!下一站就是滁州城,咱们的人早已待命,随时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夏子龙驾车直奔滁州城,马不停蹄。
车厢中天佑忧心道:“师兄,刚才你跟李正淳怎么打起来了?他有没有伤到你?”
天赐一抹嘴角血迹,笑道:“没事,现在看来李正淳并不是地老的人,对咱们来说也算福音。”
婉莹摘下纱巾,面色凝重道:“看来李正淳不是泛泛之辈,下次不可冒险!”见天赐嘴角余血,轻轻递上蝴蝶手帕。
天赐没敢去接,摆手道:“不用了,多谢!”
婉莹玉手紧攥手帕,眉头一皱。
见她眉头紧蹙,玉面愁容,天赐赶紧两手去接,尴尬笑道:“多谢姑娘!”
婉莹嘴角浅笑,待天赐擦干血迹后,抬掌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
天赐一愣,总觉得她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甜美中带着几分霸气,令人不忍回绝。缓缓伸出手臂,却不敢凝视婉莹。
婉莹闭目静诊,良久才道:“看来伤得不轻,晴儿,取六神丹和息痛丹来。息痛丹镇痛,六神丹护六腑,服下后很快就没事了。”
天赐半信半疑,又不忍抚她面子,服下后只觉神清气爽,浑身酸痛全无。过了一会,又觉得头昏目涨,昏昏欲睡。
天佑大惊,急忙扶住天赐,急道:“你们给我师兄吃了什么?”
晴儿笑上眉梢道:“没事没事,我来看看。”玉手拍了拍天佑肩膀,天佑正要让路,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去。晴儿顺势揽住他虎腰,笑靥如花道:“姐姐,搞定!”
婉莹嘴角浅笑道:“直奔滁州城!”
夜幕悄悄降临,一辆马车急速驶进了滁州城。滁州城南北街五条,从东往西依次是迎阳、赏淮、琅琊、望月、西涧;东西街六条,从北往南分别是齐贤、观德、遵阳、守仁、忠孝、清廉。位于琅琊街和观德街交叉口西一里处有座醉翁酒楼,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酒楼后院。
婉莹飘然下了马车,直奔后堂。两男一女早在堂前等候,见婉莹前来,齐齐躬身。为首的男子四十三岁,一脸络腮胡,鹰鼻高耸,狼目四望。他叫常语轩,是逍遥阁落日轩主。东面男子三十七岁,披头散发,浓眉大眼,满脸忧愁。他是醉翁亭主,叫温浩然。西面女子三十三岁,下巴略窄,看起来成熟稳重。她叫闵婕妤,是湖心亭亭主。
常语轩拱手道:“小主恕罪,我们来迟了。”
婉莹面无表情道:“常叔父,下去安排一下,防止神龙教来袭。温叔父,劳烦你去准备药物、白垩、信炮等工具。闵姑母,劳烦你在二楼准备几间房,我要西厢房,其余的让他们自己挑。另外,去把马车痕迹抹去。”
众人齐齐遵令,分头行事。
半月当空照,已经是夜晚九点多,整个滁州城一片安静。琅琊街上一个醉汉手拿葫芦,东倒西歪地沿街晃悠。他三十多岁,头发披散,衣衫褴褛,显得脏兮兮。
“以我血祭,重开疆场,哈哈,迂腐,蠢逼!”醉汉打了个嗝,又喝一口酒,“为他人作嫁衣,死了也是活该!”
话音刚落,一阵人影沿着街道迅速奔过。醉汉醉眼朦胧,故意撞倒其中一人。那人一蹦而起,一脚将醉汉踢翻在地。醉汉大怒,破口骂道:“哪来的龟孙,敢撞爷爷,找死!”
为首的男子停步回望,眉头微皱。月光照射下,只见他大耳垂悬,长相俊俏,正是左圣使李正淳。李正淳低声道:“不要节外生枝!”众人急速奔去,屃赑护教胡致宁回头怒骂道:“孙子,再骂一句,一脚踹死你!”
望着众人直奔西北方向而去,醉汉斜躺地上,阴笑阵阵。
月色迷人,天赐正在南厢房沉睡。旁边天佑已经熟睡,偶尔发出呼呼的声音。突然阵阵寒意袭来,天赐一惊,从梦中醒来,环顾四周,只觉陌生而寂静。回想往事,竟想不起是如何入睡的。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天赐心里咯噔一下,忙闪身门旁。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晴儿的莺声:“喂,你们醒了没?我家小姐有请!”天赐轻轻披上外套,随她移步西厢房。
西厢房烛光微弱,道道射出门外。婉莹身穿鹅黄纱衣,端坐桌旁,仙气十足。夏子龙伫立门外哨岗,怀抱宝剑,神色冷峻。晴儿移步婉莹旁边,笑而不语。婉莹手捧书卷,正看得入神,听到天赐轻缓的脚步声,抬手一指对面:“公子请坐,容妾身看完这卷。”
天赐轻轻步入房内,扫眼望去,四周装潢别致,家具古色古香,书架摆满医书,处处透着书香气。旁边桌上放着棋盘,却是单车对马炮的残棋。
过了许久,婉莹放下书卷,扭了扭脖子,招手示意天赐落座。余光一瞥,挥手道:“晴儿、子龙,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晴儿抿嘴一笑,飘然而去。夏子龙眉头紧皱,迟疑一瞬,也疾步离开。
婉莹拨弄着棋子,若有所思。天赐也局促不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内气氛尴尬,二人竟都一声不吭。
天赐轻咳一声,干笑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婉莹一愣,错愕道:“我没说过吗?”
天赐点点头。
婉莹浅笑道:“婉莹——冰心生慧婉,莹雪沐春欢。”
天赐忍不住拍手赞美道:“好名字啊!姑娘人如其名,聪慧温婉,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婉莹莞尔一笑道:“不该是如沐寒风吗?”
天赐一愣,忙移开话题道:“为什么他们都喊你小主?”
婉莹沉思片刻,起身望着窗外道:“逍遥阁,公子可曾听说?”
天赐面色一变,陡然起身,不觉肃然起敬。逍遥阁是江湖九大门派之一,更是五大正派之一,他岂能不知?天赐脱口而出道:“莫非你是逍遥阁的少阁主?”
婉莹回眸浅笑道:“逍遥阁没有少阁主,只有小主,便是我了!”
“哦,”天赐忙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姑娘是有备而来,不知姑娘的目的是什么?”
婉莹飘然落座,手捻丝发道:“你猜。”
天赐苦笑道:“在下猜不出,请姑娘明示。”
婉莹一手撑着脑袋,玉指一点道:“因为你……师父。”
“我师父?”天赐大惊道,“他老人家还活着?”
婉莹反问道:“这话好像该我问。”
天赐叹息一声,缓缓落座道:“可能性估计不大,否则师父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屠戮。唉,师父……”
婉莹似笑非笑道:“公子好像不太了解自己的师父,据我所知,上官圣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能够在地老眼皮底下忍辱十年,这份毅力和智谋就不是常人能比。这样的天纵奇才,怎么可能死得这般窝囊?我不信,绝不信!”
被她一点,天赐也逐渐有些疑惑,总觉得事有蹊跷。想起那晚黑衣人突然撤退,他更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相助一般。不禁心下暗忖道:“是你吗,师父?”
见他眼神迷离,神色恍惚,婉莹浅笑道:“你师父也许还活着,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反击。眼下你二人生死难料,不如随我回逍遥阁,或许能保住性命。”
“逍遥阁?”天赐剑眉紧皱,迟疑不决。
婉莹劝慰道:“公子放心,只要妾身在,一定护你周全。”
天赐感激莫名,当即遵命。
见他同意了,婉莹欣喜道:“我摆了一局残局,咱们下一局如何?”
天赐没有心情下棋,又不好回绝,便推说不会。
婉莹柔声道:“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天赐无奈,只好聚精会神听她讲解。
婉莹从棋子功能,到下棋规则,再到下棋策略,一一讲解,颇为耐心。最后凝眸望着天赐道:“懂了吗?”
天赐摇头道:“我不喜欢这么玩,我想玩个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婉莹略微诧异。
天赐抬掌拍案,所有棋子陡然翻了过来。两指夹起其中一枚棋子,笑道:“像这样揭棋,将吃车,车吃马,马吃炮,炮吃相,相吃士,士吃卒,卒吃将。”
婉莹疑惑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玩哩?”
天赐捏起一枚小卒子,感慨道:“正面下棋,人们总是弃卒保车,弃车保帅。反面揭棋,出场不分先后,棋子不分大小一样重要,所以蝼蚁也有翻盘的机会!”
婉莹眼眸含笑,饶有兴致道:“听起来蛮有意思的。”两人玩了几局,婉莹竟玩上了瘾,欲罢不能。输了几局后,她也渐入佳境,笑道:“我刚才应该保个卒子,不然你的帅也不会这么猖狂哩!”
天赐大笑道:“这就是揭棋的快乐,你永远不知道谁先出场,谁又会惨淡出局,说不定这不起眼的卒子就能联手干掉你的老将。”
婉莹歪着头盯着天赐,突然嘴角浅笑,一声不吭。天赐抬眼望去,不觉看呆了,也沉默不语。二人目光交织,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夜已深,两人已经忘了时辰,更没有意识到威胁正在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