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为忙碌的一天画上了句号。
天赐躺在床上已经累得直不起腰,虽然忙忙碌碌,却也乐在其中。天佑斜躺旁边床上,手撑脑袋,干巴巴望着天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天赐扭头一瞥,有气无力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可没有心思猜。”
天佑叹气道:“师兄,你成亲了,雪海姐姐怎么办?”
天赐一愣,半晌无语,他最不愿提起的就是香雪海了。
三年前香雪海来到神龙教,他第一次见到她,不禁惊为天人。后来听闻圣尊收香雪海为徒,心中更觉亲近几分。一次下山执行任务,刚回到山门,迎面碰到香雪海,他暗暗诧异,笑着点头致意。不料香雪海突然拦住他去路,笑容满面道:“不知师兄可有时间?能不能陪我走走?”
天赐大惊,慌忙抬指道:“嘘!今后在公开场合只能称呼职位,千万别称呼师兄弟,要是传出去,咱们都有性命之忧!”
二人来到山下小树林,香雪海不解道:“为什么呢?”
天赐叹气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名门的规定,据说一般人只能收徒三五个,还有武功限制之类的。师妹初入师门,可能师父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这些。不过师妹要谨记,千万不可大意。”
香雪海笑道:“师兄放心,我知道啦!师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师兄,当初师父为什么会收你为徒?”她歪着脑袋问。
天赐一愣,笑道:“我也不清楚,当年我与天佑在分堂,一步步进入修罗、地煞,然后被擢拔为圣童,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至于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们为徒,我至今也一直比较迷茫。师妹,你呢?”
香雪海粲然一笑道:“师兄猜猜。”
天赐摇头苦笑。
香雪海凝眸笑道:“与师兄一样,是个秘。”
二人相视一笑,边漫步林中,边叙说陈年往事。天赐问起她身世,香雪海若有所思道:“好多往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被人收留,后来阴差阳错被一个恶人掳走。原以为要遭到毒手,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好师父。师父教我武功,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只是可惜,我师父失忆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终于有一天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外孙,所以让我四处寻找。”
“外孙?什么外孙?”天赐诧异道。
香雪海笑道:“不说这些了,师兄,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吗?”
天赐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记得了。师妹,咱们回去吧,日后如果有事,随时来找我。还有,在山上不要乱跑,很多地方都是禁区,尤其是后山。”
二人你来我往,逐渐熟络,常常切磋武功,谈论逸闻轶事。熟悉之后,天赐才知道原来香雪海表面看上去文静内向,实际十分坚强。二人互生情愫,却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只是以师兄妹相称。即便如此,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天赐被上官甫严厉斥责,从此不敢再频繁走动。
现在天佑重提旧事,他也只能敷衍道:“唉,不知道雪海有没有逃出圣教,有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天佑诡异一笑道:“师兄,雪海姐姐要是逃出了圣教,知道你要娶逍遥阁小主,你猜她会不会千里迢迢来抢亲?”
天赐眉头紧锁,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惊道:“抢什么亲?你小子不要瞎说,被婉莹听到会出事的。再说,你跟晴儿跑去逛街,你们都买了什么,又聊了什么?”
天佑忙扭过头去,暗暗窃喜,挥手道:“师兄,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我感觉雪海姐姐很快就来了!”
天赐轻叹一声,闭目不语。
两人正说话间,晴儿探个脑袋笑道:“天佑!”
天佑一愣,回身惊道:“晴儿?你怎么来了?”
晴儿抬手指了指天赐,抿嘴笑道:“小姐有请!”
天赐起身随她到了春莺阁,只见婉莹一袭黄色腰襦裙,长裙轻摆,翩跹似蝶。婉莹拉着天赐直奔湖心亭,一路上灯笼高悬,宛若白昼。亭子四个檐角也挂了四盏大红灯笼,映得四周一片红彤彤。天赐原本以为她是为了赏月,没想到皓空无月,唯有点点星星。
婉莹嘴角浅笑道:“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在担心什么哩?”
天赐神色凝重道:“我是担心万一神龙教派人来交涉,阁主会不会改变心意。”
婉莹捻着丝发笑道:“不用担心,就算我爹改变了心意,你不是还有我咧?如果我爹不收留你,那咱们便私奔吧!”
“私奔?”天赐失声笑道,“你堂堂千金大小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不怕江湖粗茶淡饭,蚊虫叮咬?”
“又来了?”婉莹扭身过去,娇嗔道,“小瞧我是不是?我是我娘的女儿,没有什么苦是我吃不了的。依我看呢,你不是对我没信心,你是对我用情不深吧!”
天赐一惊,忙环腰抱住婉莹,附耳低语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放心,我既然牵了你的手,便是一生一世。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就算过了十年八载,我对你情如磐石,必会回来接你。”
婉莹心神一荡,依偎他怀中,喃喃道:“一生一世好短,我希望来生还能牵着你的手,还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你怀里,安然入睡。你希望吗?”
天赐虎躯一震,笑上眉梢道:“咱们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或许前生就是眷侣。今生有幸相遇,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既然前生今生都能携手,来生必定也能。别太焦虑,船到桥头自然直!”
婉莹若有所思道:“据说人死之后,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会忘记前缘旧情,重新转世。如果眷侣不愿来生分开,就会在三生石前许愿,这样来生便可以再续前缘。要是以后有空,我想去三生石前许个愿,你陪我去吧!”
“三生石在哪?”天赐惊道。
“山东府蓬莱仙岛!”婉莹笑道。
天赐欣然点头,对婉莹的奇思妙想暗暗叹服,不禁感慨男女之别,真是泾渭分明。两人静静赏着星星,缠绵悱恻,羡煞池中莲荷。
第二日,夏妙玄在德合堂门外,亲自迎接提前赶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众人来来往往,仿佛过年般,好不热闹。逍遥阁要招乘龙快婿的消息已经传遍半个江湖,各方势力纷纷派人赶往江都,其中天魔教、圣毒教、神龙教三路人马更是早就抵达江都。
接近晌午时分,夏子龙飞奔而来,小声道:“阁主,神龙教特使到了!”
夏妙玄捋着胡须笑道:“他们总算来了!”
不久神龙教左圣御彭文博率领众人赶到德合堂前,两位圣丞、两位圣使、三位护教、两位旗主依次伫立身后。彭文博约四十五岁,面庞消瘦,眼袋鼓鼓,胡须短齐,像个教书匠。他拱手笑道:“阁主大喜,在下奉命前来道贺!恭喜恭喜了!”
夏妙玄似笑非笑道:“特使似乎弄错了,不是本主大喜,是小女大喜。特使出使天魔教一趟,看来是马到功成了,本主要恭喜特使才对!”
彭文博苦笑道:“阁主好像弄错了,不是本使大喜,是地老大喜。阁主选圣童为乘龙快婿,就不怕与神龙教为敌吗?因为一人而得罪一教,这可是因小失大,在下为阁主担忧啊!”
夏妙玄不屑一笑道:“本主听闻天魔教袭杀贵教数人,挑起两教争端。后贵教愤而反击,又诛杀天魔教两人。如今本该天魔教做出解释,并派人致歉,贵教却主动低头,委屈求和。因为一教而得罪正道,这可是舍本逐末,本主也为地老担忧啊!”
彭文博面色凝重道:“阁主,可否接步说话?”
夏妙玄得意一笑,负手入堂。夏子龙怀抱宝剑,伫立堂外。
彭文博抬手示意,吩咐道:“都留在堂外,不得滋事!”他独自入堂,见夏妙玄端坐堂北,躬身一拜道:“在下奉命前来,有两件事,一是公事,一是私事!”
夏妙玄似笑非笑道:“那就先谈公事。”
彭文博娓娓道:“公事就是两位圣童的事,在下回教途中接到命令,请逍遥阁恪守江湖规矩,归还本教两位圣童!”
夏妙玄冷笑道:“什么江湖规矩?”
彭文博笑道:“自然是江湖公约——任何人不得干涉他教内政。”
“哦?”夏妙玄不屑笑道,“那也请贵教恪守江湖规矩!”
“什么江湖规矩?”彭文博不解道。
夏妙玄捋着胡须,冷冷道:“自然是江湖公约——任何人不得无故屠杀教众,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彭文博尴尬笑道:“在下不懂夏阁主的意思,可否请阁主明示!”
夏妙玄陡然起身道:“贵教圣尊被谁所杀?贵教圣童被谁追杀?他们所犯何罪?今日特使如果能明白回答,本主立刻将两位圣童拱手送还!”
彭文博得意道:“这是本教内政,任何人无权过问。就算圣尊是地老所杀,就算圣童是地老派人追杀,又如何?”
夏妙玄双手背后,也得意笑道:“不错,特使说得对,那请特使传话给地老:选谁为女婿是本主私事,任何人无权过问;请谁做客逍遥阁,也是本阁内政,任何人无权干涉。本主奉劝你们不要打两位圣童的主意,天赐是小女的挚爱,小女是本主的掌上明珠,谁要是与圣童过不去,就是与小女为敌,就是挑衅圣阁,本主必以举阁之力讨伐之!”
彭文博面色大变,突然双手背后,仰天大笑。
夏妙玄眉头微皱,不解道:“特使笑什么?”
彭文博陡然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道:“公事谈完了,在下还有一桩私事,水圣相托在下捎信一封,请阁主御览!”
夏妙玄面色一变,暗暗觉察蹊跷,化掌为爪,信飘然飞起,抓在掌中。见信上并无署名,更是暗暗狐疑。拆开细看,不觉面色大变。沉思片刻,又怒气冲冠。握着信纸,在高阶上来回踱步,时而低眉叹息,时而目露凶光。抬眼一瞥彭文博,冷冷道:“如此无德之人,为何会被擢拔?当初他是瞎了眼,还是故意为之?”
彭文博叹气道:“当年圣尊之所以擢拔他,全是看在故人面子上。想必阁主应该知道梅园惨案,也应该知道齐凤翼。”
夏妙玄怒容满面道:“上官甫害惨我了!他是生是死?”
彭文博摇头道:“在下不知。不过如今小主婚期已近,天下皆知,望阁主三思,切勿重蹈覆辙!”
夏妙玄虎躯一震,想起当年裘莫言之事,只觉阵阵寒意袭上心头,扬声道:“来人!”待夏子龙入堂,斩钉截铁道:“传令,所有请帖拖到明日再发,先派人妥善安置已来道贺的客人。另外,明早传命,因请帖未能及时发出,致使远路宾客不能如期而至,共同见证小主隆重婚礼,本主寝食难安,特命婚礼延迟一月,待众宾云至,再共享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