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缨有些沮丧地说:“我们是放烟了,还不知道大宋军队能不能收到,能不能来。”
彭超说:“事到如今别无它法了。听老三的!”
莫如深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交给了罗红缨:“红缨,你带上信继续往边境跑,只要信能送到,我们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
罗红缨眼圈一红,断然拒绝:“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莫如深急切地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轻功好,身体轻,马的负担最小。你最适合去报信,赶快走!”
眼见蒙古兵已经快到眼前了,莫如深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走,驻守边境的吕文德将军是一代名将。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来救我们。否则我们人困马乏,别看只剩这五里地,蒙古军队在我们未到边境前就会全歼我们。他们是冲我来的,不会追你!快!”
罗红缨知道莫如深向来考虑周全,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不再迟疑,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唐古特在土丘下勒住马,说:“莫大人,别来无恙,为何如此匆匆离开?”
莫如深说:“我等出来日久,应该回朝复命了。不知大将军为何苦苦追杀,难道您这么快就忘却了我们共探大案的情谊了?”
唐古特不善言辞,被莫如深一番质问,搞得很狼狈。他又不能说想杀莫如深灭口,僵住了。
手下人为他解了围:“将军何必多言,只管进攻便是。”
土丘比较陡,蒙古士兵只好下马,步行攻击。好歹占了一点地利,莫如深一行还能勉力维持片刻。
然而禁军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了,土丘上只剩下了莫如深、彭超和唐明三个人。三个人背对着背,互为掩护。
莫如深和彭超受了轻伤,唐明腿部中刀,已经站不起来了,但他仍然半跪在地上,挥舞着手中的刀。
彭超大笑道:“老三,我们走不脱了,今天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莫如深边打边说:“大哥,唐明兄弟,莫如深连累了你们,有机会下辈子再向你们赎罪!”
唐明吐了一口血,说:“莫大人,我佩服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江将军,一个就是你。与你死在一处,是唐明的荣幸!”
莫如深感慨道:“我一无所有地来到南宋,捡了一条命,今日难道真要把这条命还给南宋了吗?”
三个人已经筋疲力尽,眼看性命不保。忽听远处战鼓震天,号角齐鸣,宋军终于来了。吕文德一马当先,杀将过来。
唐古特一笑,冷冷地说:“吕文德,本将军终于能跟你大战一场了。给我列阵迎敌!”
吕文德并不搭话,率队直接冲击了敌阵,双方激战起来。
吕文德率人杀到土丘下,问道:“莫大人,快快随我回城。”
莫如深和彭超把唐明扶到马上,彭超带着唐明纵马离去。
莫如深与吕文德慢慢向边境退却,吕文德命弓箭手和盾牌手掩护断后。
唐古特大喝道:“吕将军,唐古特久闻你的大名,你我二人何不试试身手,何故退走?莫非你怕了我蒙古铁骑?”
吕文德冷冷地说:“唐古特,你好战嗜杀,为人不齿。两国已罢战年余,希望你为了两国和平,百姓安康,不要频生事端。至于你的蒙古铁骑,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古特哈哈大笑:“咱们还是比个高低吧!给我进攻!”
蒙古前锋部队和宋朝后卫部队又接战了。宋朝军队慢慢退到了边境线内,负责守卫的宋军早已严阵以待。
唐古特虽然杀人如麻,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知道不可能再占到什么便宜,这才命令退兵。
莫如深一行终于回到了宋境,大家都安全了。一场大战后,获得一刻难得的休整。听闻了前因后果,吕文德痛心疾首。
他大骂道:“此事必与史宅之有关,他对边关粮草供应并不积极,多有延误。如不是连年征战,他不敢太过分,我边关将士恐怕有苦吃了。休息几天,我派军队护送你们回京,请莫大人务必查清此案,驱除蛀虫!”
听到吕文德的重托,莫如深内心很感慨。南宋朝廷腐败在历史上都是有名的,如果不是南宋末年名将辈出,南宋恐怕早就灭亡了。
莫如深抱拳施礼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吕文德微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在庐州时,我便见识了莫大人的能为,今日的你更加沉稳老练。你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懂得用智。如果没有你放出的烟,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在哪儿。”
莫如深很好奇,问:“您早就知道我会来吗?”
吕文德说:“十几天前,我接到了李时济大人的书信,知道了你们去中兴府查案的事情。他让我随时注意边境的动向,我已经派斥候打探消息十几日了。今天总算等到了你们!”
莫如深感叹道:“还是李大人和吕将军有先见之明,如深谢过两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吕文德笑笑说:“我们都是为了大宋,为了百姓,何需言谢!”
休息了两天,吕文德派人护送莫如深三人回京。莫如深和彭超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骑马。唐明腿伤未愈,只好坐车。
在军队的护送下,三人平安回到了临安。江千里已经等在城外,见他们到了,急忙迎了上去。
莫如深和江千里互相行礼,江千里说:“如深兄辛苦了!”
莫如深一笑置之,和彭超一起把唐明从车上扶下来。
见到江千里,唐明把拐杖扔掉,跪倒在地:“将军恕罪,兄弟都没回来。唐明苟活于世,万分愧疚,请将军责罚!”
江千里赶忙把唐明搀起来,说:“你们九死一生,我怎么会怪你?赶紧起来!”
唐明用力站了起来,彭超把拐杖递给他。
江千里说:“咱们先进城吧。”
江千里和莫如深一边并排往前走,一边悄悄地说:“如深兄,皇上要见你。”
莫如深一惊,他一直都能感受到皇上的信任和支持。然而他只是一个六品小官,按照宋朝的律例他没有资格见皇上,除非皇上想召见他。
来到南宋的时候不短了,为了活下去,他努力做着每一件事情。当官只是他活下去的手段,同时他不得不承认他当的官是宋理宗给的。
宋理宗赵昀是南宋在位时间较长的皇帝,死于1264年。之后的继任者朝政已经不太稳定了,没有太大存在感。
他从来没有见过宋理宗,因此对于此次召见竟有些许莫名的期待。他想亲眼看看这位统治了南宋39年的皇帝究竟是什么模样。
莫如深回府安置好了南霖的骨灰,换了一身新官服,和江千里一起进了皇宫。
最郁闷的人莫过于顾德璋了。莫如深去蒙古的一个多月里,顾德璋先后审讯过卢定邦和风六娘多次。
他也想以理服人,但到关键时刻还是动了大刑。他用此类手段已经很多年了,相当娴熟。下手的时候,他很注意分寸,不会致人死命。
什么样的上级带什么的兵,没想到他的亲信纪朗想帮他排忧解难,也是想讨好他。
纪朗私下审讯了卢定邦和风六娘,风六娘不堪忍受折磨割腕自尽了,卢定邦因伤势过重昨天也死了。
皇上大怒,把顾德璋叫到皇宫里斥责了一顿。顾德璋大怒,打了纪朗几个耳光。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今天,莫如深历经生死击破了黑龙堂总坛,虽然李惟忠在逃,但已经是大功一件了,皇上还亲自接见了莫如深。
顾德璋妒火中烧,无比痛恨莫如深。几个月前,他还是大理寺卿,位列朝班。如今,他交出了私田,被贬了官,连见皇上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拜莫如深所赐。
此刻,他正在生闷气。江千里把莫如深传回来的线索通报给了范东麟和他,目前只知道这个叫清水的人主导了户部私卖粮草的事情。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这个叫清水的人。他把他自己认识的户部官员过了一遍筛子,每位官员的名、字、号等相关称呼都想过了,任何人都与清水无关。
纪朗看顾德璋眉头紧锁,试着说:“大人,你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就去。纪朗希望能将功折罪,如果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我必会全力以赴。”
说完,纪朗单膝跪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顾德璋心里很烦,摆摆手说:“行了,纪朗,起来吧。我一时气不顺,打了你,你不要见怪!”
纪朗有些动容,站起来说:“是纪朗处事不周,给大人惹麻烦了。”
顾德璋本来没打算把清水的事情告诉纪朗,但他又无处倾吐,于是问:“你是否认识名字当中有清水二字的任何户部官员?”
纪朗想了半天,摇摇头:“没有!这个叫清水的人是不是很重要?”
顾德璋说:“很重要。你抽时间去打听一下。”
纪朗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顾德璋坐在原地,半天没有动,脑海中思绪万千。
在范东麟的主持下,户部的账目已经基本查清了,账目确实有问题。库存粮草以次充好,大量粮草不知去向,甚至各州府部分粮囤已经空了,而调出粮草的谕令上却盖着户部的大印。
户部郎中欧阳绍亲自办理了这些粮草的调配,目前欧阳绍已经失踪。史宅之已经牵扯其中,因为没有他的授意,任何人都休想在任何谕令上盖户部的大印。
对于私用户部大印,贩卖的粮草的事情史宅之矢口否认,宋理宗震怒。出于办案需要,史宅之还是被下了天牢。
昨天,宋理宗调贾似道回来充任户部尚书,办理户部一切事务。
史家和贾家相争多年,前些时贾家落了下风,而今风水轮流转,贾家又占了上风。
莫如深读过宋史,知道最终占上风的还是贾家。自史弥远死后,其后辈也曾位高权重,然终究是昙花一谢。
贾似道胜在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另外再加上国舅的身份,史家一倒,贾家占上风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无论贾家还是史家皆为争权夺利而来,绝不是为宋朝,更不是为百姓。在莫如深看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贾似道又回来了,莫如深知道自己与他有过节,接下来还要小心应付。
在贾似道的参与下,户部有更多的问题官员被找出来了,欧阳绍私卖粮草的案子反而被冲淡了。
满朝皆知这是贾似道对史家余党的清算,但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一来那些官员确实有问题,二来畏惧贾家的势力不敢说。
贾似道与莫如深见面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原先的过节。
贾似道不阴不阳地说:“如深,此次史宅之涉案,我也重新回到户部任尚书。你这位大理寺少卿办案过程中,如需协助,尽管向我开口。对你的才华我一直都很认可,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莫如深急忙致谢:“多谢贾大人,如深感激不尽!”
贾似道说:“你我之间,何需言谢!不知案子办到哪一步了?”
莫如深明白这才是他来见自己的真正目的。贾似道与史宅之向来明争暗斗,目前仍然没有关于清水的线索。莫如深觉得把线索说给贾似道听,也许会有新发现。
莫如深说:“我们在中兴府时搜出了一封密信,说的是贩运粮草的事情,落款是清水。目前仍然不知道清水是谁?”
“清水?”贾似道皱了皱眉,“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有消息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谢过贾大人。”莫如深说。
贾似道要走了,莫如深把他送到了门口。莫如深感慨良多,自己与贾似道更像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贾似道利用自己排挤和打压史宅之,自己则利用贾似道的人脉寻找清水的线索。
莫如深从来不喜欢官场倾轧,却又不得不置身其中,也不愿意参与党同伐异,却又不得不随波逐流。
他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股洪流中,想游上岸如同登天。目前,他只好谨小慎微,勉力而为了。
欧阳绍已经被通缉了,尚未到案。顾德璋这几天活跃起来了,派手下人到处搜捕欧阳绍。
顾德璋的表现完全在莫如深的意料中,无非是他的后台贾似道回来了。贾似道不仅回来了,还掌握了重要职位,这无形中给了顾德璋无尽的勇气。
回来这几天,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所涉及到的人很多,情况有点复杂。
现在的关键是找到欧阳绍,然而欧阳府已经人去楼空了。
欧阳绍的夫人周氏常去一家绸布店,从绸布店掌柜口中莫如深得知周氏的娘家在临安辖下的淳安县,同时他也得知有另一帮官差问过相同的事情。
莫如深带上彭超和罗红缨,飞马直奔淳安县。到了周府,他们才发现周家上下十余口都被杀了。
莫如深认真查看了现场,发现这些人死了约一个时辰。他们从周府出来,由于职责所在,莫如深决定报给县衙,毕竟是人命大案。。
彭超骂道:“黑龙堂的歹人真是灭绝人性,竟把周家上下全都杀了。”
罗红缨咬着牙说:“让我再碰到他们,一定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深哥,你赶快想想办法,把那个叫清水的人找到,把他们一网打尽!”
莫如深重重地点点头:“迟早收拾他们!”
说完,他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对面茶馆门口有一个人行色奇怪。看见他们时,那个人慌忙转身进了茶馆。
莫如深本来要上马,临时决定去茶馆看一下。彭超和罗红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在了后面。
掀起茶馆的门帘,莫如深一眼看到刚才那个人就站在柜台旁边,看样子是一个伙计。
莫如深径直走到了他跟前:“这位小哥,我有些话想问你。”
伙计很慌张,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转身想走。
莫如深拦住了他:“我还没有说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莫非你想隐瞒什么?”
伙计更紧张了,柜台后的掌柜一看彭超穿着大理寺捕头的服色,急忙出来打圆场。
掌柜满脸陪笑:“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尽管问我。”
莫如深说:“对面周家出事了,为什么没人报官?”
掌柜说:“已经报过了,官府不让我们管。”
莫如深问:“那就怪了。他们不管,难道就让尸体在那儿晾着?”
掌柜搓搓手,说:“那草民就不知道了。”
莫如深又看了那个伙计一眼,问:“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一看见我们就跑?”
伙计慌得更厉害了:“官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彭超走过来,把刀鞘压在伙计的脖子上,厉声说道:“你最好实话实话,否则别怪官爷无情。”
伙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官爷饶命,我什么都看见,我不会说出去,你们放心!”
伙计一番话把莫如深三人都说懵了,莫如深蹲下来,把彭超的刀拨开了。
他耐心地说:“我们三人刚到此地,并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不知你看见了什么,我等不明白。有什么话,你慢慢说,我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他把伙计搀起来了。
伙计也放松了一些,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可他们穿着和你们一样的官衣。”
这下三个人明白了,彭超用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你说他们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掌柜在旁边解释:“是的。县衙的人来过,又走了,说是大理寺办案,不需要其他人干涉。”
“真是大理寺的?”彭超问。
莫如深很惊诧:“人是谁杀的?大理寺的人为何没留人看守?”
掌柜吞吞吐吐地说:“那草民就不知道了。”
莫如深问:“后来他们去了哪里?”
掌柜和伙计都摇摇头。
既然大理寺的人已经来过了,莫如深猜想一定是顾德璋的人。他们一定是得到了线索,早自己一步赶到了。
莫如深问:“周家可有其他房产或住处?”
掌柜满脸狐疑,问:“请问大人您是?”
莫如深知道他们不信任自己,于是说:“我是大理寺少卿莫如深,专门查周家人被杀的事情,希望掌柜的说明情况。”
莫如深猜掌柜和伙计是向着周家的,于是才这么说的。
果然,掌柜放松了很多,说:“那就好了。先后有两拨人找过周家。至于人是谁杀的,我们真不知道。周家有一所老宅,就在城西柳叶胡同。”
莫如深问:“他们离开了多长时间?”
掌柜想了想,说:“最早的一拨离开大约一个时辰了。”
莫如深抱拳道:“多谢两位!”
三个人从茶馆出来,直奔柳叶胡同。刚到柳叶胡同,他们迎面遇上了顾德璋一行,正好走了个面对面。
顾德璋看看莫如深,阴阳怪气地说:“莫大人来了,好像你来晚了!”
莫如深拱了一下手,说:“顾大人消息真灵通,调查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向其他人通报?”
顾德璋冷哼一声:“莫大人不也得知了消息,不也没有向我通报吗?”
莫如深很生气:“顾大人,你以为我在跟你争功吗?”
顾德璋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莫如深不想跟他多纠缠,问:“周家人是谁杀的?”
顾德璋不屑地说:“咱俩都是大理寺少卿,我专司侦破和缉拿,这是本官份内之事,似乎不需要向莫大人报告吧?”
莫如深据理力争:“皇上委派御前都指挥使江千里将军为全权查案特使,让大理寺具体办理此案。案件线索理当知会所有参与办案的官员,我说的不对吗?”
顾德璋撇着嘴说:“见到江将军和范大人,我自会说明原委。你我二人就不必在此罗唣了。”
“你!”莫如深非常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他耐着性子说:“周家人全部被杀,仍在曝尸。是不是得有人管?查证和定案总得有人做——”
“行了!”顾德璋打断了他,“案子已经破了,我会通知县衙处理周家人的尸体。”
莫如深很诧异:“已经破了,周家人是谁杀的?”
顾德璋轻描淡写地说:“大理寺中不仅你会破案,顾某也一样可以。具体详情我自会向江大人和范大人禀明,无须莫大人多劳神了。”
说完,顾德璋一挥手,队伍随着他一起向前走了。
罗红缨看着顾德璋的背影,骂道:“瞧他那副德性!”
就在他们愤愤不平的时候,他们突然看到了差役们抬着四具尸体。看服饰,尸体也是大理寺差役的。
后面跟着顾德璋的亲信纪朗,他不仅被五花大绑,还被塞住了嘴!
莫如深大吃一惊,急忙喝道:“且慢!”
顾德璋得意洋洋地回头问:“莫大人,又有何事?”
莫如深指着纪朗问:“纪朗为什么被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