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聊了一会,话题又转到了经商方面,讨论起酒坊和海贸的问题。
严叔毅道:“自从海贸暂停之后,我严家产业收入锐减,幸亏有贤侄这酒坊,算是补回了不少损失。上个月家兄还曾来信说酒坊的酒不够卖,一场乡试过后就把酒坊的酒全都清空了。”
赵鸿义摇头晃脑地叹道:“乡试之后各种宴饮的确太多,小侄也吃不消。”
苏惟钧则说道:“海贸断绝之后,上海县给朝廷上了奏本,要建设新城重开海贸。此事关系百姓生计,我们从事海贸的数万商民都在翘首以盼。却不知朝廷里有什么变故,一直拖着没有下文,这事严世叔可有什么消息么?”
严叔毅道:“此事涉及朝中争斗,说来话长。海贸断绝这事的责任牵扯到应天巡抚,朝中有人想趁着明年是京察之年,将应天巡抚拉下马,因此一直拖着此事。”
“京察?”赵鸿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些一头雾水,严叔毅便解释起来。
原来这京察大计是朝廷对所有官员的定期考察,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主持,每六年一次。其中京察针对在京官员,而大计则针对地方官员。
考察结果分为几等,会对仕途有很大影响,一旦被评为不称职,会根据轻重程度勒令退休、降职、免职、革职等,若是有不法行为还会移送刑部和都察院处理。
被评为不称职的官员的政治生命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结束了,所以六年一次的京察和大计对大部分官员来说也是一道难关,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
当然这对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些高官来说也是一次排除异己的好机会,特别是手握京察主持大权的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
做到他们这种级别的高官已经不受京察的约束了,能决定他们去留的只有皇帝。而由他们来主持京察大计,手握生杀大权,可谓是权势滔天。
即便像应天巡抚蒋大人那样的从二品高官,也是被考察的对象。正巧他在任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对头就可以通过京察名正言顺地将他拉下马,这在程序上无可指摘,比费尽心思去弹劾要容易得多。
海贸断绝这件事关系到数万百姓的生计,还有市舶司每年十几万两的税银,已经不是什么小事了。蒋巡抚在这件事里面的领导责任也不小,在京察中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从某种意义上说,上海县提出的建设新城重开海贸的建议其实也是在给蒋巡抚的失职擦屁股,所以这事就被他的对头给压了下来,要把这件事情坐死,让他逃脱不了责任。
而且压下这件事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建设新城需要大笔的银子,而且要重开海贸必然要加强防备,这军费开支又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对高官们来说很容易扯皮拖延时间。
这朝廷里面的水果然很深,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心有戚戚焉。
这时赵鸿义压低声音问道:“听说此事与内阁首辅刘老大人和次辅于老大人有关?”
严叔毅有些惊讶道:“这你们也知道?”
赵鸿义打了个哈哈道:“传闻,传闻,小侄也是听别人说的。”
严叔毅点头承认道:“内情的确如此,详情不便多说,不过这事也拖不了太久了。等会试和殿试结束之后,京察就要开始了,过了京察这个筹码便没用了,到时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得到了有关海贸的确切消息,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心情大好。
不过看着严叔毅一脸轻松的神色,赵鸿义十分怀疑他恐怕也巴不得来上这么一场官场大地震。因为只有去职的人多了,腾出大堆大堆的空位来,他这样的监察御史才有机会向着更高的官职冲击。
随后几个人又谈起了会试。严叔毅告诉两人,根据朝中众人推测,会试主考官人选很有可能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
因为张大人一向学问精深,又得今上的圣眷,让他出任会试主考十分合适。
严叔毅将自己所了解的张大人的信息告诉了两人,让两人做好应试准备,还嘱咐两人这段时间要抓紧复习,学业上有问题也可以来找他请教文章。
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再三感谢严叔毅今天的教导和指点,随后便告辞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没事便在松江会馆里与一起来参加会试的众位松江府举子讨论文章心得。这些人都是从乡试中杀出重围的佼佼者,水平自然不低,与他们交流文章也使得赵、苏二人受益匪浅。
然后两人又抽空去拜访了乡试时的主副考官——翰林院的冯侍读和秦侍讲。
冯大人倒是与二人讲了不少与会试有关的东西,包括对主考官的猜测和目前流行的一些文风,并勉励二人一鼓作气,争取在会试里上榜。
而秦侍讲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接见二人。
不知不觉中,到了腊月下旬,京师里各衙门都封印放假了。
这天,吴斐然兴冲冲找到两人,说要带他们去拜访吴斐然的叔父,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吴廷仪。
吴廷仪的宅子在大时雍坊,与宣武门也离得很近,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到了吴宅。
吴斐然领着二人一路来到吴廷仪的书房,此时吴廷仪穿着一身家常便服,正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对着一本围棋棋谱研究残局。
赵鸿义打量了一番吴廷仪,只见他精神矍铄,双目有神,精力十分充沛,果然是执掌朝廷兵事的官员,十分具有将帅风范。
几人上前行过礼,坐落之后,吴廷仪道:“老夫今日得空,故而在此研究研究棋谱,这也是老夫不多的爱好之一了。不知两位对这围棋可有研究?”
赵鸿义摇摇头,他前世对这玩意一窍不通,也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十分佩服那些围棋高手,能够走一步看十步百步,战略思维十分了得。
不过苏惟钧却行了一礼道:“在下倒是会下一些,只是下得不好,恐怕要惹老大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