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涧,长达千里,宽有四五百里。
迷雾笼罩周边,但在涧内,却也能隐约见日月光明。
此时黄昏,天色黯淡,涧中更是昏沉。
这涧也不知多深,但越往中间去,自然越深越陡,而边沿之处反而多有平坦。
如此地缺之漏,自然有水流汇入,一些小河小溪将流水送入涧里,又在最中间化雾气升腾。
一道十丈宽的瀑布旁边,长着几棵勉强扎根的椰子树,此间并不临海,这几棵树似乎并不太适应这里的地火水风。
伴随着水帘瀑布坠落,一棵椰子树下的石案旁边,袁青和孙悟空对坐,芭将军侍立一旁。
案上摆着一些山果灵菜,两个灵椰壳做成的酒碗,两双玉箸,两个玉碟。
除此外,还有两葫芦椰子酒,一瓶琼浆玉液,正是当年悟空从蟠桃宴偷的御酒,在芭将军手里留存至今。
芭将军先为两位大王各自倒满一碗椰子酒,悟空举碗,袁青举碗相碰,笑问:
“芭将军,这椰子酒酿了有多少年了?”
见袁青突然发问,孙悟空也是想起当年自己在云涧洞的问话,笑着转头,看向芭将军。
“大圣,青猿大王,这两葫芦,都有五百年。”
这涧里,芭将军许多年间,栽种了上千棵椰子树,活了几百,如这水帘旁边的几棵,还是都是灵种,自然也酿了一些椰子酒。
“哈哈哈哈!”
闻言,袁青与孙悟空不由而同的笑起来,都将碗中的椰子酒喝干!
“真的许久未曾尝过椰子酒,这无穷滋味。”
悟空放下碗,闭眼回味。
袁青笑道:
“猴哥,那且再试试你当年留下的御酒!”
芭将军便又将那瓶中御酒,为袁青和孙悟空满上。
“喝!”
这两个,又各自喝了琼浆玉液,真个是好滋味!
“如何,比起椰子酒?”
袁青笑着放下碗,孙悟空却道:
“俺老孙不如你这厮活得明白,你如今,既能喝青云岭中的灵酒,也能喝到琼浆玉液。”
袁青即对芭将军道:
“那就再来一碗椰子酒!”
“是,青猿大王!”
悟空眼见自己手下的芭将军回了话,就仔细给袁青倒酒,对芭将军笑道:
“俺老孙要是不出来,你都要变成青云岭的了!”
芭将军不知所措,袁青却只是又举碗,笑道:
“他也在我青云岭几百年了,便是叫本座一声大王,我都当的了!”
悟空听了,却也是举碗:
“兄弟不如便做我花果山二大王,如何!”
“好啊!我当年曾对小的们说,若能接我百招,可为青云岭二大王,不如兄弟你也做这青云岭二大王!”
“好!正当如此!”
这两个!
顿时间互相做了对方山场的二大王!
两碗椰子酒下肚,那芭将军也是笑容不止,又满上酒,道:
“大圣!二大王!可要召小的们前来相认?”
悟空道:
“正该如此!唤小的们来此拜见二大王!”
那芭将军又各满了酒,即去召集群猴,而这两个大圣大王,却是起身。
“且看看这些年,他在此间如何。”
这两个就往那十丈宽的水帘走去,进入其中。
而这水帘后,正有芭将军用心修建的一个洞府。
自然是仿照花果山水帘洞而为。
走入薄薄的水帘,袁青见到一座只有五六丈长的铁桥,桥下有一汪泉水。
悟空漫步走上铁桥:
“也是苦了他,这许多年,孩儿们都不曾再见水帘洞。”
袁青只道:
“本座自会再妥当安排他等,以后无需在这涧中潜藏。”
这涧中仍有四五万大小猴妖,那些久寿而不死的,可以送到北俱芦洲,至少能有宽阔山场居住,若有机会,说不得还需要去一趟地府。
而至于那些新生的猴儿,可以回花果山,也可以在青云岭。
“也好,俺老孙也能安心。”
过了铁桥,却是走了十来丈,却是一处开阔之处,石壁上嵌入一些明珠,栽了不少花草,也算清幽。
走到最里间,也有一张美玉雕成的宝座,袁青与悟空立在座前,也都不坐,这悟空叹道:
“蹉跎许多年,仍记花果山。”
袁青却问道:
“猴哥,你那五百年,可有参悟道法?”
悟空不再看这座椅,转身在这洞府中赏花:
“苦心参悟,未有所成。”
这两个,也就在这里说起话来…
……
水帘外,那石案前,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拿起酒碗,将其中椰子酒喝干。
“真是怀念啊,快了。”
话语声消失,那碗仍在原处,只是空了。
少时,芭将军领着群猴到了此间,却都悲痛里带着高兴,行动间并不吵嚷。
这涧中潜藏的五百多年,让他们也变得安静许多,更不复当年活泼,或许再过些年月,又能再踊跃翻腾。
此时见自家大圣和二大王都不在,那芭将军即领群猴等候,见自家大圣的酒碗空了,自然又满上。
不多时,悟空与袁青终于从水帘后出来,那群猴见了,都眼中发光,连芭将军一起,齐齐跪下磕头:
“大圣爷爷!”
悟空见仍有几万之数,欣然道:
“小的们!从今往后,青猿王就是花果山二大王!还不见过二大王!”
“见过二大王!”
袁青点头:
“嗯,都起来吧,以后自可安心,如今大圣归来,虽然还要忙些事,自有欢乐之日!
“如今本座当了花果山二大王,你等该当在山中乐享天真!”
“多谢二大王!”
群猴又磕了头才起身,眼中更是生出许多希冀,这几百年都在迷雾涧里,虽然能得一条性命,却也渐渐有些枯寂,若非铁箭还经常来,那真是日子难过。
却又再坐下,群猴围绕,这两位大王将酒喝了个干净。
此时酒入愁肠,悟空说了许多话,交代了不少事。
曾在山中有天真,起欲长生许多劫。
到那肆意逍遥日,生死寂灭才通透。
但话再多,此时也要暂且说完,金光照耀之下,悟空还要取经。
即出了迷雾涧,驾云到了青云岭,袁青运法力,声传千里:
“小的们!都记好了,从今日起,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青云岭二大王!”
蛟魔王顿时跳上云头:
“七弟当二大王?那本王呢?”
袁青笑道:
“你且莫急,待将来解开你心中结,你且自去北俱芦洲,或那无主海域,仍旧自在为王!”
悟空只道:
“二哥,只管各论各的。”
一听到各论各的,袁青顿时心中思索,确实该各论各的。
正此时,那太白金星也飞上天来,满脸笑容,贺道:
“恭喜大圣!恭喜将军!
“如今解开误会,真乃天地之福!众生之运!”
“老官儿此番有功!”悟空笑着。
袁青也是点头,此时定了心,又道:
“且去放出兄弟的师父和几位师弟,并那众多护法神。”
孙悟空自然点头,都往穿云峰妖牢去。
妖牢里,那唐僧、八戒、悟净、小白龙,及一众护法神,听见青猿王声音,各自心中欢喜!
唐僧喜中藏忧:
“悟空怎么做了这里的二大王!但只先过了青云岭再说。”
八戒还撑着肚子,哼哼唧唧,不太敢说话,沙悟净却是喜道:
“这下好了,大师兄做了青云岭二大王,我等可往西去了!”
有几位护教伽蓝松了口气:
“善哉,善哉,否则取经之途费时久也。”
但见唐僧面上还有一缕忧虑,八戒才小心道:
“师父,你莫忧心,想来大师兄只是在此挂名,定然还会随我们西去。”
那金头揭谛道:
“正是如此,青猿王绝不会强留大圣在此间,想来他们今日拼狠打斗,打出交情来了!”
那小白龙此龙睛转动,思索着,竟然说话:
“莫非是惺惺相惜?”
剩下那些个功曹、丁甲、伽蓝等,并不说话,或知道一些事情,或明白一些事情。
正说话时,袁青与悟空、太白金星、蛟魔王已至,挥手打开所有牢门,解了禁法,道:
“诸位圣僧受惊了,本座其实乃是山海镇魔神将,你等西行,多有劫难,在此间遇上我,却是该有这一遭,恰逢其会!
“如今本座已与大圣解开误会,并命小的们备了素斋,且宴饮三日,再往西天去!”
那一众护法神都点头应了,那八戒沙僧脸上有了笑容,那唐僧道:
“大王啊!却是光阴短暂,不敢久留!”
此时悟空道:
“师父,你若心急,那就明日离开,今晚且安心吃一顿素斋。”
袁青也点头:
“正是如此,圣僧心急,本座也不久留,且今夜畅饮!”
这一众,才出了妖牢,那些个护法神又自向袁青和孙悟空行礼:
“神将、大圣,我等却不敢宴饮,将来有闲时,再来讨杯酒喝。”
袁青点了点头,悟空更是不管他们,于是都隐了身形,又消失不见。
而太白金星也是一礼:
“小老儿我也回天宫复旨,就不久留了!”
“有劳老星了!”
“有劳星君了!”
各自见了礼,那太白金星化金光飞走。
而这一行到了妖牢外,也不走远,袁青取出行礼,依旧交给沙僧,那小白龙还是化做龙马。
早有小妖摆下宴席,开始慢慢上菜。
待到都坐了时,天上已经现出明月,那一众将军都在,袁青道:
“小的们,都认清楚了!此乃二大王,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见过二大王!”
山呼海啸!
万妖齐拜!
悟空起身,一一看了诸位将军,这才道:
“小的们!都起身吧!”
“谢二大王!”
袁青此时却也起身:
“请诸位圣僧用斋!
“兄弟,只怕一众小妖看不清你样貌,将来不认得!不如教他们看仔细!”
这袁青,此时开怀,跳到天上,将身一扭,化作万丈高,也就当空盘坐!
“哈哈哈哈!好!”
行者也运法天象地,化作万丈高,又与袁青对坐!
这两个,坐着都有三十里高!
真是以山为墩,将地坐席!
那一众大小妖怪,此时真正看清楚自家两位大王!
袁青抬手间,摄来一处酒库的藏酒,将手指一弹!
百万斤酒液当空聚成一团!
张口一吸!
半数酒液入腹!
“今日饮胜!”
悟空见他如此,同样将余下酒液喝干!
袁青再摄来灵酒,道:
“今日该论道!”
却也不说话,只将手往脑门一拍!
那脑门中现出一个元神,放出道韵!
这太乙道韵,伴随重重祥光瑞气!
下方那众僧群妖,有从中见元气运转之道者,有从中见日月阴阳者,有从中见天地混沌者,有从中见太一头尾,或隐约见乾坤无穷,或见一丝包罗万象!
那悟空见了,叫了一声:
“好!”
声响震动天地时,他却轻轻开口:
“吼!”
这吼声,如若活物,竟然变化,到听着耳中,各自不同!
或听见一朵金莲化顽石,或听见星辰移位,或听见金丹观赏明月,或听见玉兔叼着金乌,或听见蛇信变作片甲,或听见地气流到丹台!
他这道音,全然不同,听着混乱,变化无序!
此时几千里外,有一个猴子耳朵颤动,仔细听着,只喃喃自语:
“我该如何成正果?”
妖牢外,那席上,八戒并不吃喝,正闭目听吼,那沙僧运转体内法力,那龙马踏蹄。
吼声才停歇,袁青却道:
“此亦是天意!”
话音才落,悟空闻到一阵果香,一闪而逝!
凝元果熟了。
袁青抬手摄来两颗凝元果,投入酒液中!
再一伸手,将那天上明月拿在手里!
这一下!唬的蛟魔王胆战心惊,那八戒沙僧整个一抖,那岭中妖将惊惧!
悟空睁开火眼金睛,往那昏暗天上一看,赞道:
“好神通!”
此时那蛟魔王才看见,天上明月还在,但只是黯淡无光!
似乎周边几千里月华,都在袁青手中!
所以一众都以为他真个将太阴星拿了下来!
袁青将手中月亮一抛,顿时融入那酒液中:
“请!”
只见,那一团酒液顿时银光灿灿!
悟空张嘴一吸,半数酒液入了腹中!
“好酒!”
袁青也是一张口,将剩下酒液喝了!
……
第二日,日上高天,那白龙马拉着一辆大车,带着车主,和取经众离开,径直走大道疾驰!
袁青遥遥见了他们离去,自回穿云峰顶。
才落下,却见一个身影正站在凝元果树旁。
他身有红黄,脚踩黑色,转过头来。
袁青一看见他,顿时惊心,又有许多疑惑!
这来者,却是伸手送出一块银白色,龙鳞状铁片,道:
“时间很紧,你还要参悟。”
袁青收了铁片,心中若有所思,压下疑惑,道:
“既然来了,今日当再饮。”
那身影摇头,消失不见,只留下话语:
“今日已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