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这个泼猴!你瞒谁哩?
“你倒是在我观里,把我人参果树打倒,连夜走在此间,还不招认,遮掩什么?
“不要走!趁早去还我树来!”
那悟空闻言,心中恼怒,掣铁棒不容分说,对镇元子劈头就打。
镇元子侧身躲过,踏祥光到了空中。
悟空急跳赶上,却见镇元大仙在半空中现了本相,好一个仙道!
头戴紫金冠,身穿无忧鹤。
足下履鞋丝带束,面容俊稳三须飘。
相迎悟空无兵器,只将玉尘手中拈!
悟空此时没高没低,只觉恼怒,棍子每下都有担山之力!
镇元大仙只把玉尘左遮右挡,应付了他两三回合,使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在云端里把袍袖迎风轻轻的一展!
这袖子刷的一下过来,把四僧连马一袖子笼住。
那八戒不明所以,悟空却知道是被笼在衣袖里,这衣袖,手捻着软,钉钯筑起来就比铁精还硬。
而镇元大仙自然转过祥云,径直落在五庄观,坐在正殿门口,只叫徒弟拿绳子来。
自有几个弟子送来绳索,也都是仔细炼成的绳索。
那镇元子才从袖子里,像是拿傀儡一般,把唐僧拿出来,轻轻一丢。
那唐僧自飞到正殿檐柱上,绳索也飞来将他捆缚。
接着将三个徒弟一一拿出来,每根柱子上绑一个,将马拿出来,拴在庭下,自有那弟子给马送草料,又将行李丢到廊下。
这才又说到:
“徒弟们,这和尚是个出家人,不可用刀枪斧钺,且与我取出皮鞭来,打他一顿,给我人参果树出气!”
即有一个弟子取出一条龙皮鞭来,由青玉子拿着:
“师父,先打哪个?”
“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
悟空心里略琢磨,道:
“先生差了。
“偷果子是我,吃果子是我,推倒树也是我,怎么不先打我,打他作甚?”
大仙笑道:
“这泼猴倒是说的对,便先打他,且依照果树,打三十鞭。”
青玉子执鞭就打,悟空见他是个大罗散仙,恐他有什么仙法,又见他是打腿,即将腿变成两条铁精腿,看他怎么打!
青玉子也不知运了多少法力,一下一下的,慢慢打了三十鞭。
待悟空再替师父顶罚,青玉子又打他腿三十鞭,悟空低头只看见两条铁精腿,被打的跟明镜一般,明亮反光。
这打完,已经是下午时分,镇元子道:
“且把鞭子浸在水里,等明天再拷打。”
于是一众散了,那师徒说话,唐僧有些怨这三个徒弟,悟空却只待天晚,将身子小了一小,就脱下绳索。
这绳索不过是镇元大仙的弟子炼成,怎能捆住劫猿?
待悟空将其余几个放下来,以四棵柳树代替,依旧捆好,再咬破舌尖,喷血念咒变作师徒模样,又逃出五庄观!
第二日,那青玉子再打,柳树里有悟空喷血念咒,法力不少,自然无事,只是待打到悟空自己的假身时,悟空真身打噤!
孙悟空只能收了法,但只见五庄观里四人变作柳树,那青玉子吓了一跳!
他一个大罗散仙,却是根本没看出来真假!
这柳树有悟空舌尖血施法念咒,怎么看得出来!
镇元大仙只是冷笑:
“孙行者,真是好一个猴王!只是走了便罢,却怎么绑些柳树在这里,冒名顶替?
“不可饶他!”
镇元子说着,即纵云,霎时追上:
“孙行者!往哪里走!还我人参树来!”
师徒顿时一惊,大圣道:
“师父,且把善字儿包起,让我们使些凶恶,一发结果了他,脱身去吧。”
唐僧闻言,战战兢兢,未曾答应。
那沙僧八戒即拿兵器,大圣使铁棒,三个一齐上前,把镇元子围住在空中,乱打乱筑!
三件神兵施猛烈,一根尘尾自飘然!
左遮右挡随来往,后架前迎任转旋!
这一打,打了有半个时辰,那大圣不耐烦了,心中定计,要先打退他,再去青云岭找帮手,即把腰一躬!
“长!”
…
这都打了半个时辰了,大圣早不耐烦了,心中定计,要先打退他,再去青云岭找帮手,即把腰一躬!
还没说出个“长”字,那镇元子早已把袖袍展开,依然将四僧一马并行李,一袖笼去,径回五庄观。
那混沌里,一个身有红黄者,将手捂住脸,咬牙骂道:
“真不知羞啊!”
说完,他消失不见。
…
五庄观,那镇元大仙笑了笑,将师徒四个拿出来捆了,又取出几匹法布来,将行者外其余三个都裹住,只留头脸在外。
那行者等只笑着说话,镇元子又道:
“众弟子,起锅架火烧油,待油滚了,将孙行者下油锅炸一炸,与我人参果树报仇!”
行者全然不怕,正想着在他油锅里洗个澡,却又怕镇元子有什么仙法,入了油锅里不好做手脚。
此时他见那台下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是个石狮子,顿时将身一纵,滚到石狮子边上。
又是咬破舌尖,喷血念咒,把这石狮子变成自身模样,自己遁走,只在云端看着。
而那油锅此时已经滚透了,大仙即命弟子将孙悟空抬下去,自有几个太乙仙出来抬,却是抬不动!
这石狮子受了孙悟空舌尖血,沉重如山!
待那二十个太乙仙一齐动手,扛了起来,往油锅里一掼!
砰!
油锅里溅起一些混油点子,这些个小道士脸上都烫出泡来,也不知是什么油,能烫到太乙仙!
那烧火的道:
“锅漏了!锅漏了!”
此时才见一个石狮子在里面,镇元子大怒,道:
“这个泼猴,着然无礼,让他当面做了手脚!你走了便罢,怎么又捣了我的灶!
“这泼猴轻易拿不住,就是拿住了,也不过抟砂弄汞,捉影捕风。
“罢了,饶他去,且将唐三藏解下来,另换新锅,把他炸一炸,与人参果树报报仇罢。”
有那弟子,就真的到唐僧面前,拆布解绳!
这唐僧,此时几乎心如死灰,略略麻木!
但行者在半空听见,只暗道:
师父若到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二滚就焦,到三五滚,他就被弄成个稀烂的和尚了!还得救他。
悟空即按下云头,伸手就缚:
“还是来炸我罢了!”
那大仙惊骂道:
“你这猢狲!怎么弄手段捣了我的灶?”
悟空笑道:
“你遇着我就该倒灶,关我什么事?不要炸我师父,还是来炸我。”
那大仙闻言,呵呵冷笑,走出殿来,一把扯住他,真是:
刚强更有刚强辈,变化无穷转头空。
镇元子扯住孙悟空,搀着他,道:
“我也知道你的本事,也听过你的大名,只是你今天越理欺心,纵使有腾挪手段,脱不得我手。
“就是和你讲到西天,见了你那佛祖,也少不得还我人参果树,你莫弄神通!”
悟空此时笑道:
“你这先生好小家子气,若要树活,有什么疑难!早说这话,可不省了一场竞争?”
镇元大仙道:
“不竞争,我发善心饶了你?”
悟空只道:
“你解下我师父,我还你一棵活树如何?”
镇元子道:
“你若有此神通,医得树活,我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
既如此,悟空应了,镇元大仙命弟子放了三藏、八戒、沙僧,就要去寻方医树。
三藏怕他一去不回,孙悟空又应下三日之期,这三藏,如今心神不定,带着些微怨气,只道:
“若三日后没回来,我就念那旧话儿经了。”
行者道:
“遵命,遵命。”
这才又让镇元子照顾好师父,驾筋斗云出了万寿山,却是念头一转,略点头,到了东面两千里外的青云岭青云关,径直找袁青。
自有校尉妖将等看见他,都行礼:
“见过二大王!”
悟空只道:
“我兄弟呢?”
黄虎儿道:
“回二大王,今日大王和娘娘在托云峰赏花。”
悟空即去寻袁青,原来他自万寿山回来,等着再去,因那铁片参悟没什么头绪,这两日不够看一眼,也就换换心境,陪玉面公主游玩。
这时那悟空到了,在半空看见袁青两个,也不下去,只道:
“兄弟,有事问你。”
袁青正赏花,听见孙悟空声音,即摘下一朵鲜花,插在玉面公主发间:
“娘子,为夫有事,你先玩。”
玉面公主点头,袁青则跳上天来:
“兄弟见谅,是何事?”
悟空于是将五庄观偷果、推倒树、三日内医树等,都大概说了,问道:
“兄弟,你久在此间,可知那镇元子跟脚?那人参果树,可有什么名堂?”
镇元子还是要跟孙悟空结拜为兄弟?
袁青一时不好怎么回话,只愣住:
我这是高了一辈,还是矮了一辈?
悟空见他愣住,疑惑道:
“怎么?你认得镇元子么?”
袁青看着猴哥,定住心中尴尬,捂着脸笑道:
“他是我师傅。”
孙悟空:……
略顿了顿,孙悟空定了心:
“那该如何是好?那树,他自己能救活么?”
袁青沉吟,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
“兄弟你如今受金箍所困,不若把那唐僧做了,且莫取经了。”
悟空听了,心里略犹疑,只道:
“做了他也无用,观音菩萨知道咒语,何况师父也确实曾救我脱困,不好如此负他。”
袁青定了心:
“既如此,自去问观音菩萨,若能医树,还再取经,修那正果;若不能,也教观音去头疼解救唐僧之事,我来帮你将金箍取下。”
悟空闻言,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我去南海,你且跟镇元子说说,莫伤我师父。”
见袁青点头,悟空即驾筋斗云往南海去,少时望见落伽山,于是落下云头,停在普陀岩上,只见观音菩萨在紫竹林中,与诸天大神、木吒、龙女讲经说法。
那菩萨早已看见行者到来,命守山大神去迎接。
这守山大神出了林,叫到:
“孙悟空,哪里去?”
行者抬头喝道:
“你这个熊罴!
“我是你叫的悟空?当初若不是老孙饶了你,你已做了黑风山尸鬼,如今得了正果,不得叫我一声老爷?”
这黑熊陪笑道:
“大圣,君子不念旧恶,菩萨着我来迎你哩。”
悟空这才正经起来,同入紫竹林拜见菩萨,将推倒人参果树的事说了。
菩萨道:
“你这泼猴,不知好歹!
“镇元子乃是地仙之祖,久居万寿山不知多少年月,又称注世地仙,不知深浅,我也让他三分,你怎么就打伤他树!”
待悟空将医树之事再说仔细,才知道菩萨净瓶甘露善治仙树灵苗,连老君八卦炉烤干的杨柳枝也能复原!
自然同往万寿山去,少时到了,悟空通报一声:
“菩萨到了,快接!快接!”
镇元子即与袁青,以及三藏等出来迎接。
观音菩萨先跟镇元大仙见了礼,又和镇魔神将见了礼,三藏等拜了菩萨。
镇元子躬身谢菩萨道:
“小可的勾当,怎么敢劳烦菩萨下降?”
这一躬身,也就谢了观音救树之劳,这人参果树如今与镇元子断了因果,更不能再由他自己出手救活,否则因果又牵住,本我又难斩!
观音道:
“唐僧乃是我之弟子,孙悟空冲撞了先生,理当赔偿宝树。”
如此,一众便到园中,只见那树倒在地下,土开根断,叶落枝枯。
菩萨见主根都断了大半,整个一愣。
镇元子又道:
“小可的勾当,劳烦菩萨了。”
观音菩萨回过神来,略顿了顿,定心道:
“悟空,伸手来。”
那行者将左手伸开,观音菩萨将杨柳枝蘸了净瓶中甘露,在手心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然后让他放在树根之下,但看见水出来就行。
行者捏着拳,往那树根底下揣着。
良久,树根下冒出些许清泉。
观音菩萨见此,顿时恼了,走上前,拿着净瓶往悟空头上一敲!
“你这泼猴,尽惹大事!”
原来悟空因为在青云岭预先翻涌心中怒海,又凝结止住,待到五庄观再起时,劫气怒意更盛!
这人参果树,远不止观音预想的土开根现,而是土开根断。
此时悟空猝不及防,被净瓶打了下头,因理亏,倒也不好发作,而镇元子和袁青见了,只是端住,唐僧等自然沉默。
观音菩萨此时,却将打过猴头的净瓶倾倒,把许多甘露倒在悟空手上。
那树根下顿时冒出一汪清泉,菩萨才道:
“那个水不许犯五行之器,需用玉瓢舀出,扶起树来,从头浇下,就能断根连接,叶长芽生,枝青果出。”
袁青即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玉瓢玉缸来,交给几个师兄。
这几个师兄自将根下清泉舀出来,行者、八戒、沙僧把树扛起,断根对准,扶的周正,连土也埋好。
菩萨这才用杨柳枝,将一缸甘泉仔细洒上,口中又念着经咒。
只见这树果然渐渐青绿,待玉缸中清泉洒净,人参果树已经是医好,青枝绿叶,浓郁森森,上有二十三个人参果。
一众欢喜,镇元子大喜,道:
“取金击子来,把果子敲下十个,请菩萨回宝殿,一则劳谢,二来做个人参果会。”
于是观中诸仙摆了桌椅,铺设丹盘,请观音坐了上面正席,唐僧师徒坐了右席,镇魔神将和悟空坐了左席,镇元子在前席相陪。
袁青若非有个正五品职位,又都熟,还不好意思坐这里。
此时观音菩萨吃了三个人参果,唐僧知道是仙果,也吃了一个,袁青和悟空三人都吃了一个,镇元子陪了一个,五庄观其余众仙分吃一个。
到此时,镇元子吃了人参果,真个有了分别,却不再是自种自吃的道士了!
袁青吃了人参果,只觉一股仙灵气洗刷身躯,舒坦无比,又将没炼化的仙灵气以法力包裹起来,以后慢慢炼化。
待悟空谢了观音菩萨,菩萨自驾云回南海,却觉心中似有不同。
原来这观世音菩萨,乃是七佛之师,有大慈大悲之心,救苦救难之志,今日恼火,又完了当年用净瓶砸猴头的念,顿时发觉停滞已久的境界松动,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入大罗金仙境界。
定了心,径回南海。
五庄观里,镇元子却又安排蔬酒,与孙悟空八拜为交,结成兄弟!
而袁青略略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