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光色忽明忽暗,春风吹拂,清爽宜人,主仆二人闲来无事,戌时三刻,玩耍了些时候也该归去石家。
路程昏暗,彩云在前引路,于瑶素则追忆去岁那个秋夜,自个与彩云女扮男装同石任意闲话的种种。
与石任意早有肌肤之亲,为此说通父母,赶来石家厚颜无耻逗留了些时日,思虑再三,总不能长此下去,也该到了和石任意背地里言说明白的时刻。
“彩云,你说石公子有胆子和石叔叔为了我而翻脸吗?”
小姐说出此话的时候全然无疑惑的语气,倒像是说着玩儿似的。在她心中估摸着心爱的石公子定然会爱护她,会娶她过门的。
彩云打趣回话道:“会,当然会,小姐身子已痊可,石公子还等着您为他石家生儿育女呢!”言罢呵呵偷笑了起来。
“好你个彩云,本小姐一旦嫁了石公子,离你嫁人也不远了。哼!”于瑶素并不似上回那般挑明说话,小丫头什么心思,不能尽知。
仿若真的说到了彩云的心痛之处,她顿时不再言笑,只提着灯笼前头不说话了。
人心各异,于瑶素自是知道的。这番看来,彩云恐怕心中并不喜爱石任意,其中缘由于瑶素真真无法猜透。
昏月之夜,天地黑漆漆,好在灯笼的光给主仆二人一路送到离石家不远的地儿,主仆二人抬眸就能瞧见。
然,夜色之下,令人不及所料的是正有人悄然尾随,有所不良动机。
于瑶素怎会知道,她打算今夜就迫石任意应承不久便娶她过门的话就怕无法如愿了。
“二位请留步……”一黑衣人兀地冲了出来,尚未等于瑶素和彩云发见,便已从后背抽出了一柄利斧。
灯笼的光彩一时间便照到黑衣人,而他手中的利斧闪出几道幽暗之光,令人生寒惊觉。
“你……你是何人?你……你要怎样?”彩云吓得只管后退一手搀着于瑶素,一手提着灯笼,惊吓之间她全身抖颤。
“这位英雄侠士,我……我两弱质女流赶路归去,想来不曾开罪过阁下,阁下您这究竟为何要拦我二人?”于瑶素不敢高声说话,谨慎小心。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你我素未谋面,哪有什么开罪不开罪,在下不想杀人,你二人最好乖乖听话也就罢了,否则,别怪在下这把斧子的锋利,伤了二位可就不好了。”
“你……你要钱财,我二人身上尚有几个碎银,这就把你,但求英雄侠士莫要伤我二人。”于瑶素一壁说话一壁又对彩云道:“彩云,速速将那十两碎银取出,馈于这位英雄侠士。”
彩云应话。“唉!”轻轻将灯笼放在地上,从衣袖之中立时取出了碎银。
还未等彩云递出碎银,那黑衣人又冷笑了起来。“哼哼!二位怕是错解了,在下不要银子,你二人需随我走一趟,可保你二人无性命之危,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听清楚了吗?”
“这?”于瑶素不敢与之硬掁,对面黑衣人来路不明,究竟所谓何事亦不知,两弱质女流以退为进才是上策。“好,但请英雄侠士明说。”
“算你识时务。”黑衣人叹了口气。“也不绕弯了,我要将你二人捆将起来,免得你二人有所不轨,待我送你二人去往一处,交给那儿的人,我的差事就算完结,其间,我保管不伤你二人就是,可愿意听我的话,咱们相安无事?”
“那不成,你……你捆了我们决计不成,你倒说说,你要带我们去见何人?”彩云预知不祥。
“何人你管不着,我也不想管,你二人不听话,我的斧子可就容不下你们的小命了,反正,我只管带你二人去,真不听话,宰了你们,死了更干脆。”
听来此话,顿让主仆二人心中更惧,尤以彩云慌了心思,失声便哭。“我的娘呀!这是为了哪般呀!”
于瑶素再有心机,但此刻她也吓的六神无主了,一切都不明朗,她又能如何想出应对之法呢?“呜呜呜……英雄饶了我们二人吧!英雄……英雄大恩大德,我们二人永生难忘,你就别……别带我们去什么地儿,我们把身上值钱的都赠与你,英雄……放过我们吧!”
“莫要哭哭啼啼的,在我这可不管用,你二人也休得啰嗦,只管让我捆了还好说,再拖延,我就动手了。”那斧子晃了两晃,幽暗而闪动的光影直叫人心惊肉跳。
情知无法逃脱,在此关头,于瑶素可不敢大意了,唯有顺着那黑衣人说话。“好!就依英雄的话,我二人这就随你去,但求英雄千万别伤了我们。”
“哼哼!算你识相。”
……
高山丘亭,暗竹游氛。仿若无人来过,又恍若人声嘁嘁,在这番境地,繁密的枝叶遮蔽了春光,此处就如同隔世的一隅天地。
人声越发清晰,而后便是一男一女二人从雾色中渐渐显出了身形。但见那男子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华服在身,四十来岁的模样。
男子先个启口说话。“夫人慢些,当心脚下湿滑。”
那女子也中年容表,稍有丰腴,相貌姣好,雍容不俗。“嗯!”
亭中落座,此夫妇二人怕是行了许久的路,这会顿感疲乏,妇人不顾自个香汗滑落在脸颊,取出罗帕替夫君揩拭额头上的细汗。
男子面上含笑。“有劳夫人。”
女子轻轻颌首,随之则替自个拭汗。“夫君,你倒是说说,今日会不会又要失望而回?”
瞧着夫人慈眉善目,男子越发喜爱。“夫人,这么多年了,我依然看不够你,可惜,可惜夫人你无法生育,否则,我们的孩儿必然是男儿俊雅,女儿美丽乖巧。”
夫人一笑,柔柔回道:“夫君爱我,不离不弃,真乃我常素梅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只恨……只恨奴家我不能为你姜家留后。”“夫君,想来你我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人啊?”
听来夫人---常素梅的话,男子却是淡然一笑了之。“钱财乃身外之物,百年之后你我又能管得了那许多?夫人放心,我---姜同善不是贪财之辈,有生之年钱财有时便要好生享用,莫论死后谁人拿去。”一道深情双目盯着常素梅。“夫人,往后不许你再提及姜家子嗣一事。”
只道是旁人并不知晓内情,常素梅却无奈不能言说,她心苦,更觉心寒。
二人相视一笑,在这亭中,清幽之气蒙络全身,彼此已不再觉着方才的体热了。
他们夫妇二人此来不为别个,原来是为了二个年轻女子。
相约的时辰就要到了,夫妇二人耐心等候。习以为常,往时也这般,今次估摸着没甚大不同。
绝好的山林,静谧的宝地,但这儿却不是甚么文人雅士赶来相聚,共话闲雅,避俗散淡的地方。因着,来人者合计三人,他们手中皆执刀斧兵器,个个凶神恶煞的样貌。
但见,姜同善眼儿尖,瞧见来人当即起身,面色含笑,抱拳朝向三个凶神恶煞的来人。“各位兄弟好!”
三人体貌差不离,都是偏瘦、中等个儿。走在最前头男子肤色最黑,一双眸子扫了扫眼前的说话之人。“有礼!阁下便是姜老爷吧?小的奉命将人带来,还请姜老爷过目。”
姜同善含笑又朝旁边两个男子抱拳施礼,而后道:“多谢你家方寨主。好,那我就来瞧瞧。”
缓缓迈步,姜同善就朝三人押着的二位年轻女子行步而来。他那脸上一片祥和,只是双眸犹如双刀,死死盯着眼前一女子。他瞧见了这个女子果有几分姿色,比之另外一个女子来清丽貌美了许多。
话说此时的女子不是旁人,她正是被歹人劫持而来的于瑶素。
女人家最擅长的莫过于情急之下的泪如泉涌。不消说,于瑶素也好,丫鬟---彩云也罢,两个女子家数日来担惊受怕,这会猜也猜到,自个已经被人买下,就不知这买主什么来历罢了。
“休要哭哭啼啼的,再不停歇,小心老子我这把利斧先劈了一个再说。”又是那领头的黝黑男子说话。
顿时,于瑶素同彩云连忙收声,任由双眸泪滚滚,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点点头,姜同善回首,瞧了眼妻子---常素梅。“夫人也来瞧一瞧吧!要不要花银子买下但凭夫人做主。”
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买卖,那常素梅神态平常,只双目扫视两个女子,多瞧了眼于瑶素,再转眸瞥了一眼自个的夫君,她心下有了大底。
未启口说买或是不买,常素梅好似在思忖什么。
“夫人……”姜同善再度提醒,仍在原地未动半步。
向时,但凡夫君买人的时候露出不屑的神色必然早已挪步不愿多言了,今儿,他在两位女子身旁不肯离开,且一再提醒她,常素梅明了夫君的用意。那素装的女子定然是个丫鬟,样貌逊色,而一旁的精装女子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相貌也不差,夫君动了心,常素梅理该成全,因着,向来如此。
“买……”常素梅只此说了一个字。
“好好好……”姜同善抱拳欢怡朝三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我家夫人允准了,这银子还是往时的价,姿色好的二百两,姿色寻常的一百两。”说话间,姜同善就取出了银票。“请这位兄弟收好。”
得了银票,领头的黝黑男子眉开眼笑。“嘿嘿!多谢姜老爷咯!哦!今日我家方寨主有重任在身,交代小的我传话说他不便亲迎你夫妇二人,改日再邀你夫妇二人上山好生痛饮一番。”
“方寨主客气,我夫妇感激不尽,日后我夫妇还要请他吃酒。”常素梅说话干脆,索性道:“旁个不多说了,还请三位兄弟送我们夫妇下山吧!”。
“那是,那是,夫人请!”黝黑男子便在前引路。
另外两个男子押着于瑶素和彩云,护送姜同善夫妇二人便朝山下行去。
原来,山下早已备下车马,还着五名体壮的男子等候在此,他们都是等姜同善夫妇。
赶来山下,常素梅便与三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道别,回过神来,便对五名男子吩咐一通就欲离开。
直到此刻,于瑶素觉着时机成熟,遂赶忙双膝跪地哀求道:“好人家,二位前辈,求你们救救晚辈们的性命吧!”
突兀听来说话,夫妇二人互视一眼,也没甚讶然神采,不过平平淡淡,常素梅先个启口说话。“小姑娘,怎地就要你性命了?”
声泪俱下,于瑶素情知前有狼后有虎,自打被歹人押着送来山寨之后,十余日里皆提心吊胆,这会,就算这对夫妇买下了她与彩云,想来不是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就要去了不见天日的勾栏,从此人不人鬼不鬼,日日遭受摧残。
但,于瑶素深知,自个乃大户人家的小姐,唯有使出钱财还有逃出的机会。故而她回话道:“晚辈不敢欺瞒,晚辈实则乃椒城于家大小姐,家财巨丰,只因外出嬉玩,归家晚了,乘着天黑,一凶恶歹人便起了歹心,手持凶器逼迫晚辈二人随他去了山寨,殊不知那山寨竟是贼寇的巢穴,他们穷凶极恶,因而晚辈二人不敢与他们争执。今,前辈二人救晚辈出苦海,晚辈才敢道出原委。”略腹诽,急急又道:“啊!前辈方才使了银子买下晚辈二人的,尽管放心,去我于家,必然双倍奉还,晚辈还要替前辈接风洗尘,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前辈的大恩大德。”
冷笑一声,那常素梅又打量着眼前的于瑶素,这女子生的标致,还会看准时机说话,她自然要忖度一番。
椒城于家,大户人家?虽不知那椒城在哪,于家又是什么来路,常素梅久在江湖,怎地也该知道处世需几分诀窍。
然,姜同善却立时跳出,冷语对着跪地不起的两个女子狠话道:“小丫头,休要啰嗦,我夫妇二人既然将你们买下,你们从今往后的生死就由我夫妇二人安排。别想着什么椒城,什么于家了,随我夫妇去常家堡,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此话一出,常素梅心下更明了,原来夫君决然要得到那跪地哭诉的女子。
于瑶素怎肯罢休,无论如何,最后一搏,逃出才能安然,否则难料生死,她便朝向常素梅哀哭央求。“求求夫人,夫人大恩大德,放过晚辈吧!晚辈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要多少银子,晚辈都会让父母二老奉上的。”
“怎不识好歹?我夫妇日后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包管去了常家堡,你们也能锦衣玉食,不比你那什么椒城于家差。”姜同善双目精光,盯着于瑶素说话,而后便对一旁的五名男子吩咐道:“速速将这两个小丫头押上马车,我们这就赶路。”
五名家丁闻言当即领命,赶紧就上前拉的拉、拽的拽,硬生生将哭诉不止的于瑶素和彩云强拉上了马车。
情知难逃,于瑶素再哭诉又能如何?纵然心下不甘,她需同彩云另寻别个法子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