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谁人可从第一眼便瞧出其真伪?话说何重越在山间茅屋遇着的几个贼人来路他已猜出几分,若非意外。
点破也无甚好处,此番邀约石任意远去采买字画便是他想出来的奸谋,不置石任意死地,也要让让石任意备受折磨,无非是令石顶富知晓而悲痛无奈。
恩恩怨怨,世间几人能放下?何重越决计放不下,他打路过椒城,与石任意互换信物,见着红玉之后再也无心只顾四处从商,他要替父亲报仇的念想便一日高过一日。
山林重归静寂,何重越也该离开,月余时日,在此养伤,今日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轻移脚步,四处瞧瞧,莫说在此养伤,哪怕在此长居也令人惬意。屋中、院中一草一木都让人喜爱。
褡裢就在肩头,他与石任意约好在山下相见,一道就去金陵。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不再回头,锁了门,出了院。
山下村人来来去去,虽然稀疏。眼前,从未失约的石任意正与一村人悄语。慢慢走近,近至二人身旁。
石任意瞧见了他“贤弟来了。”
“嗯!”有些好奇,随口便问。“石兄,你们在说些什么?”
“没甚。”石任意略忖量后道:“方才这位大叔说近来县城出了一桩奇事,有一女子死后复生,还说去阴司走了一趟,贤弟你说这事可信否?”
人死复生?何重越怕是不信,他若信了,他父亲含恨而死,他岂能袖手一旁,不设法救活父亲了?
“哦?这倒新鲜,石兄,你觉着如何?”
石任意略叹了口气。“我不好说信或是不信,随他去吧!贤弟,我好不容易说服家父,就说要去金陵求见一位昔日朋侪,因着他的才学远在我之上, 却两次秋闱名落孙山,倒要问问其中可有关窍,以作防备,父亲这才允准。赶路吧!”
“哈哈,记得石兄说过厌恶为官,愚弟才一门心思教你营商之法,兄莫不是惦念不下,这会真的又有了为官的心思?”
“唉!父命难违,秋闱试他一试,成败我都不挂心上。”面色坦然,毫无遮掩。
从他说话的口气可评断,石任意真个无心为官。
“这便好,石兄有仙风道骨之姿,他日必能得偿所愿。哈哈哈!”何重越亦知石任意有脱凡之心,奈何天下哪有什么神仙,至少,何重越绝不相信神灵存在世间。
“贤弟说笑了!”石任意接话,而后便紧了紧自个肩头的褡裢,他先个迈步。
随他一道,前处便有马车相送,他们这会将途径县城,而后再去金陵。
……
“我说你那孽子只怕死性不改,此番出门并非去会朋侪,而是另有所图啊!”孙桂花冷语道。
石顶富岂会不疑?但他又能怎样?孙桂花与石任意虽已几分和缓,但日积月累的厌秽如何容易化解?从孙桂花口中说出的话已够石顶富心烦,因着孙桂花并不知晓,数日之前,石顶富花了银子想要在山林茅屋之中了结了何重越的性命,怎奈那何重越果真有些能耐,五个受雇之人竟不敌一个年岁轻轻的小辈。
意图瞒天过海,瞅准了自个儿子---石任意也在茅屋的时日,欲图将自个置身事外以蒙骗何重越,留一手防备蹉败,哪知就真个杀不了何重越,即使五人确实未道出幕后真凶,石顶富仍心神不宁,估摸着何重越大体也猜出了些。
“桂花,为夫打算出门一趟,你自个好生留在家中照看。”
一横眉,冷眸瞧来。“夫君不是挣了那许多银子了吗?何故又要出去?”
“嗯……我……我还想再挣些钱财归来,秋闱将近,里里外外繁费不能少。”
“夫君,你我八年夫妻了吧?”
略蹙眉头,石顶富道:“是啊!八年了,桂花为了这个家操持,功不可没,为夫不会忘记你的好。”
孙桂花摇摇头,冷笑一声。“哼哼!夫君过誉了,桂花哪有甚么功劳,倒是不能为你生儿育女,算是愧对了石家。”
“唉!桂花尽胡说,为夫并无怪你,你我得空,就去金陵见见郎中罢了。”石顶富双手已压在孙桂花的肩头,一脸诚意。
“奴家还是想求甘坤道施法助我一回。”她的面色顿时失却冷漠,回还几许期盼。
“你还不明白?甘坤道都让你去金陵求那郎中,你还要执迷不悟,甘坤道已无本事令桂花你怀胎了。”吸了口气,瞬间吐出,石顶富便道:“为夫觉着世间本无神鬼,桂花你切莫信以为真了。”
都说甘坤道就是活神仙,自个夫君竟然在她面前说出不信鬼神的话,孙桂花又显了几分怒意。“夫君万不能乱说话,惹恼了神仙,于你不益。”推开夫君的双臂,她转身背对着他。“有些话,这么些年了,我总要问个明白的,你每回都支支吾吾,不肯明言,但今个奴家希望夫君说实话,你……你究竟在外行的甚么商,作的甚么买卖,再不许对我扯谎。”
“早已说过,为夫结交的朋侪个个都身价不凡,他们带我行商一趟就够我家里家外用度好几年的。”欲图再次欺瞒而已。
但孙桂花此回却不依不饶了。“休得再扯谎,别以为奴家傻子,你出门总是偷偷摸摸,若不是干那见不得人的事怎会对奴家和任意也瞒着?你说,你真个在外作奸犯科也罢,万万别让官府的人察觉就好。”
听来,石顶富心下一暖,情知孙桂花知晓他的为人,出门绝非做甚么正当买卖,还着替他担忧,然,自个所作所为实难启口明说。“我……为夫我……我日后再同你说吧!”
“不成,今个你不说明白你休想出门!”孙桂花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哎呀呀!桂花你这何苦?为夫在外怎会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呢?”他扯谎之间并无半点面色改变。
“无论你做的甚么买卖,今日也要说。”
这女人倔强,素日里难以应付,好在这些年都对他在外行商并不关心,今日却一改反常,石顶富颇觉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得扯谎道:“为夫不过一驵侩而已。桂花你想想,离此三十里地的马厂黄牛坝,那儿马匹肥壮,虽为朝廷、军营养马,可数千数万马匹,总有三五百马匹偷偷卖去民间的,为夫我不过是乘间取利,暗自为那些爱马的大户人家撮合,买卖得成,取了银子我便归来。”
驵侩?夫君真的是驵侩?若果真如此,虽然从中挣取钱财也无伤大雅,而况夫君并未杀人越货的,这才是孙桂花最为担忧的。想来,夫君不是那恶贯满盈的歹人也就罢了,随他去便是。
“夫君你真的没骗奴家?”
“为夫怎敢欺骗你呀!桂花,为夫这趟出门,你需安生在家,待我归来,再同你一道去金陵求见郎中,医治你的病根。”
“好……好吧!夫君执意如此,那奴家待你归来,奴家就去一趟金陵,去之前,奴家再去会会表姐,也好替任意的亲事张罗一番。”
“这就是了,桂花真乃我石顶富之福也!”
夫君虽打算出门,且让她守在家中,但她如今心下却多了一忧,那便是常生钱。
眨了眨双眸,斟酌了些,还是该说出。“夫君,你出门尚可,不过,你也带上常兄弟吧!”
“嗯?为何?为夫这次没打算带上他呀!”
“那……也好,你一人在外可要当心,切莫贪杯滋事,早去早回。”
为何要他带上常生钱?石顶富若有所思,而后浅笑道:“桂花放心,为夫惦念着你,岂会在外逗留。”
听他言辞,心下一软。“死相,外头恐怕早有相好的人了吧?休拿奴家我逗耍。”
二人故而又说了些卿卿我我的浪语,之后便是石顶富别过孙桂花。
……
夜色凄迷,冷雨飘落。夏日里兀地刮起了狂风,雴霫惊雷,孙桂花一人在家,分霄时刻还未睡下,她今儿整日都与几个是非婆耍在一块,尽说那些男男女女,通淫房术的话。这会侧卧床上,她倒想起了与夫君的恩爱时刻。
因着雨势狂傲,冷风频袭,关了窗牖,锁了门才好放心睡下。轻薄的丝被覆在身上实乃舒坦。忽地,她自个笑出了声来。自不用多言,是为着与那些个是非婆所言的话令她回想而发笑。
然,她怎会猜到,自个出门时疏忽,家中早已偷偷潜入一人来,他此刻就盼着她早些困乏睡下,可这都甚么时候了,孙桂花毫无睡意,他也再无忍耐的心思,反正心一横,惹恼了动起手来也要事成。
因着屋中时而雷闪之光色透进,一鬼鬼祟祟的男子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他已从床下爬出,索性就立在了床沿边。
又一道闪雷,孙桂花眸光一亮,床边突兀显了个人影来,好生吓得差些丢了半条命。
“啊!你……”
“嫂嫂别怕,是我……”
“你……你是人是鬼?……”
“嫂嫂瞧清明了,是我呀!”
双手紧紧捏着被褥挡在胸前,双眸圆睁,瞪着隐隐现现的人,有些看出来了,他不是---常生钱吗!
“是你,怎地?怎地你……你会在此?”孙桂花逆料大事不好,常生钱这个贼眉鼠眼的烂赌鬼,对她应是动了心思的,如今夫君远门在外,而她一人在家,常生钱却乘隙而入,图谋不言而喻。
“啊呀!嫂嫂……”说话间,他便落坐床沿。
“你不要靠近,速速滚开,否则……否则休怪你嫂嫂我手段狠辣。”孙桂花快要魂不附体,已料今个怕是无法逃脱,但她厌恶这等下三滥的人,怎会容他得手。
常生钱早有准备,情知好言难成,便该强占,管她甚么手段,只消他袖中的匕首取出,看她还嘴硬不嘴硬。
自是,匕首在手,常生钱早已欲火烧身,毫无多言的心思,晃了晃匕首,在隐隐现现之间杀人的凶眸就盯去孙桂花那。“嫂嫂该知我的心,我对你可谓一往情深,只要嫂嫂从了我,日后我的荣华富贵决计都是嫂嫂你的。”
“呸!不要脸的东西,连畜生都比起强,瞧你这废物、蠢货还敢趁你石大哥出门在外就对我动了歪念。恐怕你也没留心你嫂嫂我的为人,村里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过?”孙桂花一壁怒语斥他一壁又朝床角后缩了缩身子。
明知常生钱不是善茬,孙桂花慌乱之际也没了主意,只想狠话说些,就此撵走他也就罢了。
“嘿嘿!嫂嫂果然厉害,平日里,村中哪个不知嫂嫂的泼辣,不知嫂嫂的手段,不过,今夜,愣你三头六臂也休想避开,我对嫂嫂可是一片真心,你从也得从我,不从也得从我,各自相安倒也算了,若然可别怪我先杀了嫂嫂仍会玷污嫂嫂的清白。嘿嘿嘿!”他已凶相毕露,匕首开路,就朝向孙桂花那指去,稍稍弯下身子,前倾着慢慢近了她身旁。
“啊!……救命啊!……常生钱这个畜生在我家中,左邻右舍的各位听我唤声,万求速来救命。”
“闭嘴……”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不偏不倚打在孙桂花的右脸。
更是嚎嚷起来。“老天爷救我,夫君救我……”
便是如何叫嚷下去,这般雨夜,谁人听见?
她在床上除了高声呼喊并无旁个手段,按耐不住的常生钱干脆扔了手中的匕首,急忙就压了过去。
话说孙桂花虽然鲜于村中正道人家女人交集,专司与村中的是非婆玩耍,恶名已在外,但紧要关头,显出她并非毫无廉耻的女人,情知不是常生钱的对手,仍不肯就范,奋力挣扎不歇。
“嘶啦……”常生钱用力过大,丝被竟遭他撕裂。随后,双手狠狠压制孙桂花的双臂。
无人来救,她只能靠自个与之缠斗,虽被压制双臂双手,但她的双腿还可乱蹬,膝盖猛顶,着实令常生钱不易得手。
“哎呦呦!你这死婆娘,想要我性命不成。”
方才孙桂花膝盖猛顶就顶在了常生钱的腹部,一阵钻心之痛令他不得不停手。
又一道闪雷,趁光色,常生钱下了床来,瞧见匕首,捡起,口里不时“哎呦呦……哎呦呦……痛死我也!”
号泣不绝,孙桂花像是一匹受了伤的烈马,也慌不择路,跳下床来,意图逃去门前。只不过,她混乱之际竟生生撞入常生钱的怀中。